生活在苏北的一个小村庄,这里不算很穷也不算富裕,村庄几十户人家,几个姓氏的人祖祖辈辈都住在这里,不知经过了多少代。只记得小时候爷爷经常和我讲,我们王姓一族是从山西三槐堂迁来的,我从来没有去过那个门口有三棵槐树的房子,也许它早已不存在了,就像那些永远消失的人一样。
二十年前我七八岁,那个农业生产没有完全机械化的年代,收麦子,要用镰刀,大人割麦子,孩子们就要帮忙编麦绕子捆麦子,满地的金黄,新鲜的麦秸子味,让人陶醉,劳动的人儿边干活边扯着嗓子拉家常,几捆麦子立起来就成了临时休息的地方,打个盹,喝口水再接着干活,平原地带就是这个好处,一切看上去都是没有尽头的,一条路又似乎能一直通到天边,一切都是低矮的,唯有天空神秘而高远,正是那个天堂所在的地方。
小时候我和妈妈描述,天是一个大锅盖把我们盖在里面,云朵是蒸汽,我们其实生活在一个大锅里,我忘记我妈妈当时怎么回答我的了,和记忆中一样,妈妈很少反驳我,会笑着回应我的一切。零零散散的记忆最终还是只能汇聚出一张模糊的微笑的脸,也许每个人都有选择性的记忆功能,不想记得太多,太过留恋反而会太过伤感。
妈妈说生三姐时就是正打麦子的时候破的水,回家就生了,那时候的孩子真的很好养活,产妇的月子也因为生了女娃而变得不重要了,当然我爸还是让我妈做上了该做的月子,直到第五个女儿的出生,他们终于想开了,没有生儿子的命,男孩女孩一样养吧,于是我们都上了学,爸爸做些小生意,妈妈带孩子忙家务,日子过得忙碌而热闹,我的爸爸妈妈都喜欢小孩子,这是值得庆幸的,从小到大,没受过多少罪,平平安安的过来了,直到妈妈走了,所有重担压在爸爸一人身上,我反而因为太小没了妈妈得到了更多得疼爱,当然再多也抵不上妈妈的陪伴。
妈妈走了也快十五年了,经常想起,想象一下如果她还在,现在我的生活又会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很疼爱我的宝宝,是不是可以向她倾诉所有的烦恼。妈妈有五个女儿,每个人都说她老了享福,可是没等到她老,没等到我们长大她就走了。现在长大了,经常后悔妈妈生病时正处在叛逆期的我经常不懂事的发脾气,也许她从来没怪过我的坏脾气就像我不会怪我女儿调皮一样。
小时候从来没有担心过和家同在的妈妈有一天会离开,而且是永远离开这个世界。母女一场,终要离别,可是这永远的离别,终究是消失了一般,再也见不到听不到摸不到,记得妈妈冰冷的手握成拳头,我摸了摸,捂不热,掰了掰,还是掰不开,可是还是不相信那个丑陋的寿衣里面瘦小的你,已经永远的走了。
慢慢的以为习惯了你的离开,却不知,这是一辈子都习惯不了的。越长大越感觉心里需要的那份依靠除了你谁也给不了,我们几个都成了家,有了孩子,每年过年都要聚聚,看着老爸一年一年的衰老,我们能给的关心哪能抵的上你的陪伴呢,少来夫妻老来伴,到老来孤苦一人,是何等的凄凉。
听说,早逝的人都是天上下凡的仙子,她们投胎到世上,奉献完自己所有的能量就要回去了,因为她们不属于这个污浊的世界,所以我坚信我妈妈去了天堂,而且是呆在天堂的花园里,掌管所有的花事。美丽而又智慧。她和她的妈妈呆在一起,又变成了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一定很幸福。
世上再没有我的妈妈了她真的消失了,每年至少去一次她的坟前,矮矮的小小的坟,和她生前一样平凡暗淡,每天围着灶台围着一群还没长大的女儿。
家乡这几年发展了,政府决定在我们的村南建机场当然不久连那个村庄的一切都会被拆掉,妈妈的坟被通知限期迁走,还有那一批很久以前从山西三槐堂迁来的老祖们,每个坟都被挖开了,时间太久棺木都烂了,有的骨灰都融入了泥土,只好挖一些土带走吧,我妈的坟挖开了,我们几个哭,妈妈的妹妹也在哭,坟坑里残存着星星点点的骨灰,也许剩下的都融入泥土了,我哭着哭着感觉陌生了,我的妈妈不是上天堂了吗,当仙子了吗?
人活一生终要回归泥土,几十年的光阴好快,我们都是这个世界的过客,都会永远消失于这个世界,多少次梦里我妈妈回来了,她说她只是走丢了,每次醒来枕头都哭湿了。多希望那些消失的人都是走丢了。
愿妈妈在另一个世界开心无忧,如果有下辈子,我宁愿你做我的女儿,这世没来得及回报的爱下辈子我加倍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