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郁达夫《钓台的春昼》,文中对桐庐、富春的人情风物描写,蓦然把我拉回十多年前在桐庐这个小县城漂泊流浪的日子里。
彼时中考方过,闲居在家,百无聊赖之际,动起闯荡社会的狂念,且此念一发而不可收拾。乃不听家人慎告,谎称杭州有同学可投,纠合弟弟,加上二三相得学友,怀揣微薄路资,胸带仗剑走天涯之慷慨直奔杭州。
时值酷暑,甫一下车,车马不息,人流喧涌,顿时傻眼,友问所投何处,顿顾茫然,且囊中日见羞涩,夕阳西下,不早作计,乃有露宿街头之虞。一筹莫展之际,幸有一友忆起同村有一人在桐庐以收捡废品谋生,方此穷途之时,可往投之。大伙闻之不禁雀跃,竟不管其以何业为生,有落脚之处,足矣!
乃将所余之金凑成车票,于车站广场露宿一夜,翌日搭往桐庐公车。初时对桐庐毫无概念,及至下车,方知乃浙西一小县城。但此县虽小,却颇具历史,置于三国吴时,明清时属严州府,民国以来,改属金华,乃往游严子陵钓台和交通安徽的必经之路。我对严君其人,并不熟悉,仅知他乃光武抵足而卧之人,不慕虚名,终身隐居富春江畔,游钓为乐,想来亦是高洁之士。
老乡初始很是仗义,慷慨接纳,使我们免受腹饥之苦。次日往城中求职,不就;翌日再求之,仍是不就,如此迁延数日,四张嘴只作白食,纵使主人隐忍不言,我们也不免羞赧。亏得南方夏季,蔬果俱熟,可时常往山里采摘野果瓜蔬填腹,偶尔也顺手牵羊,虽嚢时情势所迫,此时想来,亦惭愧如昨。犹记山间有一杨梅树,梅子正熟,乃日往摘食,竟赖此捱过数日。桐庐地处二水交流之处,又得一山相傍,山环水绕,确是形胜之所,难怪严君宁弃高官厚禄,而于此避居一生。二水乃富春江与桐溪,一山乃桐君山,山水皆可观。然我们无心游山玩水,谋职填腹乃迫在眉睫之事,何遑论其他!可惜若以游钓之地论之,桐庐实可堪任胜地,但以谋生视之,不足论哉!况我们身无所长,偶遇一处招工, 往试之,或以技艺不具,或以未成年,悉数见拒。如此勉强过得几日,终于山穷水尽,无法支撑下去,遂计议返家,不然真有流浪江湖之险了。
时隔数年,再忆桐庐月余漂泊生活,最可念处,乃偷食瓜果,暂无腹饥之困时,或歌或泳于富春江,游倦时躺卧江心洲青石板上,江风吹拂,鼓腹而晒,意气扬扬,并不愁下顿饭是否有着落。
年少无知多乐,一至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