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清明节,是给故去的亲朋好友扫墓的日子。我来这个城市二十多年,在这个地方故去的亲人只有岳父大人。
二十多年前,孤身一人来到这个城市打工,穷途末路之际,遇到了我这一生中两个最重要的贵人:一个是叶峰,一个徐何。叶峰是当时省公安厅食堂的厨师长,徐何是他的外甥女,那一次,他们俩到九眼桥老劳务市场招工,如果当时没有徐何,叶峰不会招我,当然后来也不可能成为我的授业恩师。
徐何的家就在省公安厅后门的文***街上,她家很简陋,老房子,没有装修过,地面坑坑洼洼的。她母亲有点残疾,行走不太方便,在家门口摆了一个小摊,卖点烟酒和饼干什么的。
她父亲没有见到过,所以我以为她家是单亲家庭。
因为她母亲行走不方便,所以,每一次进货都是叶峰随机指派一个徒弟去帮她。进货的地点在五块石,骑人力三轮车去。路倒不是很远,七八公里的样子,可是那个人力三轮车很笨重,还经常掉链子,几个徒弟去了几次都不想去了,一到进货的时候,他们都装出很忙的样子。
当时我还是一个洗碗工,想着要不是她闺女,我可能都饿死在九眼桥了,于是自告奋勇的说,我去。叶峰说你自己的活儿都干不完,不行。我说我拉了回来再洗,反正晚上也没有啥事儿。叶峰想了想,就同意了。就这样,给徐何家进货成了我的第二工作。
那一年的腊月二十七,我正准备回家,因为第二天是二十八,这一天对于我们一家人来说,比大年三十还重要,因为是我父亲生日。我记得我还在念书时,也是腊月二十八,我大哥没有回来,吃饭时,父亲说去厨房热汤,很久都没出来,我跑去一看,他一边烧火一边在擦眼泪——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流眼泪。
我收拾好东西刚出宿舍,徐何跑来给我说她爸爸叫我过去吃饭。我当时愣了一下,以为听错了:“你爸爸?”
她有点生气的踢了我一下:“我就不能没有爸爸吗?”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徐何的爸爸,他很和蔼,他一见到我就说,你是我们家第一大功臣,亲自给我打饭,夹菜。吃完饭,我连忙去洗碗,他说,大功臣怎么能去洗碗,拉着我去下象棋。临走时他还给了我二百块钱,说不是给我的,是给我父亲的,他有病还在种庄稼,不容易啊。
过完年回来,叶峰找到我:“我本来不想收徒弟了,但你徐叔跟我说,你这娃儿不错。我就破一次例,但有一条件:六月份是小何她爸爸五十大寿,你要是能独立完成寿宴,我就正式收你。”
我那时还是一个洗碗工,连切菜都不太会,学三四个月怎么可能独立做出一桌寿宴出来?我觉得那是一个根本不可能达到的条件,但是我想,我总不能一辈子就当个洗碗工吧,能学多少就学多少,就算学不会炒菜,就是学会了切菜也比当洗碗工强啊。
那三四个月,我基本每天晚上都是十二点才会宿舍,早上六点就起了床,因为正常的上班时间里,我还是洗碗工,只有下班后才能去学。
到了徐叔生日那天,我只上了一个礼拜的灶。叶峰说你先过去,中午我们才过来,看你的造化了。
我硬着头皮去了徐何家,看见徐叔在厨房里忙碌,他说,你也不要慌,只做一个菜就成了,我问他做哪个菜,他说香辣猪蹄。我说没有做过。他说他教我,必须要学会,我问他为什么,他只是说到时你就知道了。
中午,叶峰带着徒弟们过来了,徐叔说,这些菜都是我做的。叶峰品尝一下:“好,我就收下他。”
晚上,徐叔又叫我下棋。下着下着,他突然说,徐何品尝了那盘香辣猪蹄,她说那蹄子做得比她舅舅做的还好吃。当时我还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以为她照顾我的面子,故意那么说的。
没过几天,大师姐问我耍了女朋友没有,我说没有,她就问我徐何咋样,我说她好呀,人漂亮不说,心眼儿也好。大师姐笑着说,那好,我给你们当红娘咋样?
就这样,两年后,徐何成了我的媳妇儿,徐叔也就成了我的岳父。
进了徐家,我才知道岳父是一个警察,而且身份敏感,但敏感在哪里,我也搞不清楚,就是觉得他有点反常,从不穿警服回家,但天天带着手枪回家,一般警察是不不可能把枪带回家的。说他是领导吧,可他又没一点当官的样,家里连一件像样的警服都没有,而且住的房子还这么寒酸。
和徐何结婚后的第三个年头的一天中午,我正在炒菜,老师叶峰急急忙忙的进厨房告诉我,你岳父被人砍了,你赶紧去医院!
我急急忙忙赶到医院,他躺在病床上浑身是血,医生说他身上挨了十七刀,有一刀差点砍到大腿主动脉。
从那时起,我们家就开始经常搬家,我孩子从小学开始了寄宿。每一天早上,我要先送媳妇儿去上班,然后才回来上班,她下班了不敢一个人回家,要等着我去接他才敢回家。
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持续了十一年,直到我岳父去世前两年,我才知道他曾经是一个缉毒警察,因为得罪了某一些人,他的档案外泄,遭人追杀,据说可以当某某单位领导的,因为那次追杀,考虑到他的安全,就让他提前退休了。
现在,我们家可以正常的生活了,我媳妇儿问我后不后悔,我说后悔什么,我为有这样一个岳父大人而感到骄傲。
明天,就要陵园看岳父大人了,我想告诉他,我会珍惜和捍卫我们这个来自不易的家,愿他老人家在天堂过得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