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想来聊一聊的奥斯卡最佳纪录片的提名作品《国宝银行：小到可以进监狱》。它讲述美籍华人孙启诚一家经营的国宝银行在金融危机的余震中被美国检方起诉的故事，并记录孙家人积极应对官司，顽抗到底的长期过程。目前豆瓣评分8.5↓。

1951年，16岁的孙启诚从上海移民到美国。他考上了法学院、当了多年律师，眼见好多华人移民都存款容易贷款难，于是在近50岁时决定在纽约唐人街创办国宝银行。

当年的他怎么也想不到，30多年后国宝银行会因为贷款问题被检方盯上，成为全美在金融危机中唯一被起诉的银行(2009年2月，纽约检方控告国宝银行涉嫌两百多项与违规放贷有关的罪名)。

纪录片里的老爷子脾气好、性子慢、为人稳重，在唐人街很受敬重。国宝银行被起诉的新闻出来以后，大家都盼着老爷子为华人争口气、杠到底。

孙老爷子不负众望，从75岁到80岁，坚持了整整5年，与全家人一起打赢了这场官司。

国宝银行遭遇的这场官司与08年金融危机密不可分。金融危机的起因是银行将不良贷款打包卖给房利美等机构以供投资，而一旦借款人不还贷款，投资人的投资就会严重受损。

美国的各大主要银行都这么干，无法还贷的压力累积后就造成了严重的经济危机。

而国宝银行打包卖给房利美的贷款中，有相当一部分的贷款手续、文件存在伪造嫌疑。

检方将此解读为将不良贷款伪装成优质资产，间接造成投资人损失，并构成盗窃罪等近200项罪名。

孙家则认为，形式上的手续问题并不意味着贷款实质是不良的，从结果来看，绝大多数的贷款都按时还清，并没有造成投资人损失。没有损失，哪来的“盗窃”？

面对检方的指控，经营国宝银行的孙家人选择了不认罪，顽抗到底。这意味着孙家将面临长达五年的法律程序，数以千万美元计的律师费用，以及可能的败诉结果导致银行倒闭的风险。

幸运的是，孙家有四个有主见、有头脑、抗压能力极强的女儿。

目前负责管理银行的是孙家的大女儿Vera和二女儿Jill。在历时5年的整场官司中，她们一边要积极应对检方的调查、与律师一道见招拆招，一边要维持银行的正常运营、不能让储户对银行失去信心一窝蜂地取出存款，另外还要担心年迈的父母的情绪和身体，可谓压力山大。

而孙家小女儿Chanterelle原本就在检方工作，自己单位的领导竟然毫不讲理地把矛头对准了自家的银行，让她对这份工作和领导完全失望，于是辞职跟姐姐们一起准备官司。

孙家姐妹们和律师一起，首先理清思路：检方和被告孙家的分歧主要在于对华裔移民群体交易方式的特殊性的认识程度。

例如在收入与避税问题上，许多华人老板都选择现金交易来避税，这就导致其税收记录上的收入额远少于实际收入。如果完全依照纸面收入，他们所能申请的贷款额就会减少。

然后提出辩护策略——

1）文件不完整系因客户群体的特殊性所致，但不完整不代表违规放贷，贷款人守约及时还款，没有造成任何损失。

2）部分一线员工骗取存款、洗钱的行为完全隐瞒了中高层，属于这些职员的个人行为。

正是因为植根于唐人街，熟悉华人的交易习惯，国宝银行才敢于在他们没有信用记录、没有申报收入的情况下放贷给他们。因为相信华人的偿还能力不需要靠完整合规的表面材料来证明。而事实也证明他们的判断是对的。

而检方则无视华人移民的交易习惯、急于寻找金融危机中的替罪羊、专挑软柿子捏（远比国宝银行规模大、违规严重的各大银行都没有受到任何追究）。

各种隐藏在对国宝银行的起诉背后的动机，写满了检方傲慢的、欺软怕硬的态度。

我最喜欢的一幕，是一家人商量是否应该让主管银行的女儿Jill出庭作证的场景。

电话的这一端，是Vera和小女儿Chanterelle。律师和Chanterelle认为，第一，如果主要负责人一直不出庭说明情况，陪审团就会怀疑她心里有鬼，所以才不敢接受质询，怕露馅；

第二，整个庭审过程中的证言、证据、争论的内容都是围绕国宝银行，这对于陪审团来说多少有些遥远、抽象。如果Jill能出庭，那么或许能让陪审员们意识到，他们的决定不仅影响着银行的存续，还主宰着许多像Jill一样在银行工作的人们的未来。

电话的另一端，是三姐Heather和爸妈。Heather提出，案子本身是关于银行的，检方没有直接指控Jill，所以家里这边也不必强求她出庭。

“It’s not because there’s something to hide, but because there’s nothing to defend.”

不出庭不是因为怕露馅，而是因为没得可辩。

老妈这时很急切地问，Jill自己愿意出庭吗？为了银行、为了家族，Jill当然愿意，但是她也担心自己回答得不理想，反而连累了银行。

一家人讨论来讨论去，Jill出庭或不出庭，对于这边的赢面来说，都有相当的风险。所以实在是很难选择。

Vera这时候问大家，如果Jill不出庭，我们也没赢，那我们会不会后悔？

老爷子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又稳又沉：

I have given the matter a careful and thorough analysis. If the outcome is not for me,I do not, and should not feel regretful.

我想好了。如果我们输了，我绝不后悔。

这场官司旷日持久，消耗了老爷子全家近五年来每个日夜的精神和心力，而且还带着可能的将整个家业毁于一旦的严重后果。任谁都轻松不起来。正因如此，老爷子的一番话才更显他的韧劲和决心。

这一个电话里来回往复的是家族利益的把握、对家人的关心和尊重，而且父母和女儿们都互相保护，拒绝做检方的软柿子。看着实在让人心生敬意。

2015年6月，陪审团认定国宝银行在被指控的所有罪名上均为无罪。在花费1000万美元的律师费后，孙家获得了迟来的正义。耗尽心血才争到的这口气，实在是怎么庆祝都不为过。

这迟来的正义昂贵、耗时，但也着实振奋了整个华人群体。

就像被迫跌沉海底憋气了一个世纪，终于浮到水面，才感觉到新鲜空气本该属于每一个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