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毕业后,我上了两年班就结了婚。对于一个整天在学校里读书的人来说,针线活是我从来没有动过手的。身上穿的,脚上蹬的都是我母亲一手给缝制的衣服和鞋子。
针线活,不用学,人家咋着咱咋着。豫东的方言大抵是这样说的。 母亲望着刚下学的我说:“二妮,学点针线活吧,要是你出嫁了,连针线活都不会可怎么办啊?到了婆家,人家给你气受,我连帮你说话的权利都没有。”
我大言不惭地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不会针线活的人多了去了,她们不还照样吃喝。你就不用操心啦。”
母亲看我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主也就不再和我计较,说,那你就天天去看你的书吧,看书是能当吃还是能当喝! 我在母亲整天的抱怨中依然不学针线活,我父亲甚至都说我母亲教女无方。 后来,我认识了我家先生,他去我家头一趟时,我母亲对他说,我家闺女不会针线活,以后你们不要因为针头线脑的事生气。我家先生当年别看年轻,说起话来也让人放心,他说,他嫂子也不会针线活,他母亲也没有说过他嫂子的不是。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当时人们都还不是很富裕,穿衣、穿鞋差不多都是靠手工,做针线活,都是在缝纫机上做。做裤子,做褂子,扎鞋帮子,给小孩子缝缝补补,手巧的还能做出很多花样来。一次我家先生买了一件衣服不合适想在缝纫机上让我给改制一下,我唯恐改坏了,拽上大姑姐一起改制衣服,弄了半下午,也没有弄出名堂来,公爹看着忙活半下午的儿媳妇和闺女笑着说,你俩靠做衣服吃饭,会饿死。虽然是说笑,但我还是感到内疚和一股压力,作为一个女人怎么能不会女红呢?后悔原先在家没听母亲的话,没认真学女红。
生了女儿之后,鞋子都是我母亲做好给送过来,我感到更加内疚。母亲做给女儿一辈子,难道还要给外孙女做一辈子吗?于是我就开始学做鞋子。
抹硌被,开鞋样,穿针走线,不辞劳苦。当自己做了母亲,我才体会到自己的母亲当年是多么辛苦,一把手操持五个孩子,是多么不容易。 我给女儿做了一双棉鞋,底子小,帮子大,鞋帮与鞋底合缝的时候怎么也做不合适,后来我费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做好了,拿出来让女儿穿上,我婆婆看着我给女儿做的新棉靴笑着说:“妮妮,你妈给你做的棉靴像只傻斑鸠咧!”我忙给婆婆陪着笑说:“就这都快难为坏我了,您就别再笑话我了。” 回到娘家我告诉母亲,婆婆说我做的棉靴像傻斑鸠,我母亲听后也笑得合不拢嘴,说,你婆婆说的太形象了,没有好人穿,还有好人看呐。
从此针线活就好像一桩大事缠绕在我心头,心想啥时候能把针线活做好嘞。
早前,村里有担挑的货郎,拨浪鼓,摇三摇,姑娘媳妇都来瞧。随着拨浪鼓,扑噔噔,扑噔噔的响声和货郎的喊叫声,我也抱着女儿去货郎跟前凑热闹,挑选绣花针、花线,粉红蓝绿的花线看得人应接不暇。从前在家好看书的人没想到结婚生子后也变得如此俗不可耐,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高雅好像随风飘而去。村里好开玩笑的人说,你这大学生还会绣花?眼睛可劲地看女儿脚上我绣的虎头鞋。稀针大麻线的做工羞得我连地缝都能钻下去。
后来我就慢慢学,慢慢做,不仅给父母做了棉靴,也给自己和先生做了棉靴,终究没有经过特殊指导,做的棉靴不是小就是瘦,后来我母亲就把我辛辛苦苦做出来的棉靴送给了半身不随的大娘穿,给我父亲做的棉鞋也让我母亲送给了我大爷穿。
从此我不再做鞋。我家先生说,还是在店里买吧,省得你费手劲。盼望多年能长进的针线活就此搁浅,有时手机上会刷到做针线活的视频,我总是澎湃着一颗热心前去观赏,好像能从中找到某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