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是在三十多年前,那时我刚上县中,高一。
学校在十多里外的野地里。一条小河从校门前逶迤而过,几座村庄歪斜地蹲踞在学校周围,不远处是一座军用机场,平添了不少神秘和神气。
那是入学的第一个冬天。
已经是残冬。一场雪刚刚过去,已是春寒料峭。
是一个课间时间,铃声一响,我们象笼子里的小鸟一样涌出教室,一个个趴在教学楼栏杆边,看校园里的残雪。
天色阴沉沉的,校园里雪已经大都打扫起来,偎在一棵棵法国梧桐树的树根边。松软的白雪掺杂着金黄的梧桐树的枯叶和着黑色的泥土,静静地偎在幼小的梧桐树根边,一阵朔风吹过,小树挺立在这雪和树叶、泥土的怀抱里,在风中摇曳着,发出沙沙的轻快的声音。
又有几片枯叶随风飘下来,又翩然落在树根边的雪堆上。
忽然,几个同学对着楼下操场指指点点。我收过眼神往那边瞟了一下,只见操场边的一颗梧桐树旁,站着一个半老的妇人,穿着常见的农妇的衣装,虽然有些破旧,但整洁可体,单薄的身躯在寒风中似乎有些萧瑟。她臂弯里挎着一个包裹,正焦急地向这边张望着。
是我的母亲。
我的娘!
我急急地奔下楼去,斜穿过操场,踏着雪泥向母亲跑去。
母亲站在那里,常年的辛劳在她脸上刻下了深深的沧桑。
母亲养育了我们兄妹五人,岁月的消磨和生活的煎熬已经夺去了她原本姣好、生动的面容,耗尽了她的青春和美丽。如今,四十多岁的她,已经过早地衰老了!
我奔到母亲跟前,责备地对她说:″妈,这么冷,你怎么来了?″
母亲的脸庞明显冻得有点发紫,说话也不那么利索了:″我昨晚......昨晚,做了个梦,梦见......咱家的鸡娃儿全蔫儿了。″
她给我整了整衣裳,看看我的脸,又摸了摸我身上。
"你不是属鸡吗?我想着是不是你......在学校......生病了!一夜没睡着,不放心,过来看看"
我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眼里发酸,一股雾气迷住了双眼。!
为了一个她认为不详的梦,母亲踏着雪泥,徒步了十几里路,来看我。
我告诉母亲,我很好,没有病,也没有其它什么不好。
″你没事就好",母亲没那么焦急了:″这是点吃的,还有两件衣服。别嫌难看,多穿点。年轻时不注意,老了落病根儿"。
妈说着,把包裹递到我手里。
"你赶紧上课吧,没事我走了″。
我站在那里,看着母亲转身走去,满是雪水和泥巴的裤脚在这春寒料峭的残冬里显得格外刺眼。
不知什么时候,太阳出来了,把一切照得亮晃晃的。一阵朔风吹过来,又有几片树叶飘下来,落在树根边的雪堆上,小小的梧桐树在寒风中摇啊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