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樱花十年印记丨缘随花开落,诗如水自成

落英缤纷的时节,记忆总绕不过樱花。曾在武汉生活了六年,赏了五年武大的樱花,留下的不少照片、文字、欢乐和香馨的回忆。

春樱谢复开,故人难回来。之后北漂数年,现又深漂,每到三月,总会被樱花唤起些许记忆、情愫,或有计划,但终未实现。

而那些和樱花结识的朋友、故事,也都如樱花的开落一般,来去无由,无声无息,恰无意中注解了2011年赏樱后写的一句诗:

缘随花开落,诗如水自成

一、2009年

人生二十不再少,天真娱情何其少。惜春须趁早。

《登武大》

登武大,谈笑漫步轻。嫩草地毯青,洁径丝带明。古木参天枝迎客。池花吐红香纳宾。望高穹,蜈蚣耽耽吞八戒,黑鱼猎猎追苍鹰,天琴断弦嗡。波光青青柳如发,天色熠熠湖似眸。春风逸拂情,春色暖袭胸。

挟友共上石阶台,台阶石上供友歇。珞珈山断翩仙扇,“未名湖”沉隐画屏。品阅古今云不聚,指点江山鸟窃鸣。屏气凝眸猜语悄悄静,狎指捶胸狂笑朗朗声。绿树幽陌诗词赋,红花漏光歌舞谣,怡乐九霄!伯牙操琴,嗣宗青眼。微兄台,吾谁鸥盟?

清香熏风碟厌来,酣阳醉湖鱼未醒。清香何处飘?凝鼻嗅,翘首望,玉树临风悄,风舞樱花万千笑,雪瓣朱丝盈盈出意闹。漫天樱花漫天笑,素衣红裙漫天舞姿妙。人生二十不再少,天真娱情何其少!惜春须趁早。樱花散落犹笑,人生奉献何恼。莫待百岁尤少俏,却把青春悼!

樱子花开为谁留住?樱子花谢为谁归去?樱子花开开无主,笑留春风住。樱子花谢谢无憾,飘飞融尘清香漫。樱子花开,开开开多少海誓山盟,敌万千盘桓湖畔清宵冷。樱子花谢,谢多少铅华荣华,消得无羁无绊无牵挂!樱子花慨,慨多少英雄悲歌、撼世绝恋、千古知音。自古真人如樱,平淡只为春绽,绚烂谢无憾!

(作于2009年3月)

【十年前的春天,09年3月(大一)第一次到武汉大学赏樱花,那天阳光明媚,樱花繁茂,大家一副清瘦的样子。怎样的缘由让大家共聚武汉,聚在一树繁花下,而今却星散各地。一恍惚,十几年过去了。】


【赏樱之后没多久,两人在一起。重点看下一张】


【从2009年开始,两人爱情长跑五年,2014年结婚,现在小公举能打酱油了。前几天女主艳霞发上面两张图纪念,男主国春评:不忘初心。他俩一直是大家的楷模和虐狗专业户。】


【现在看那时确实是白衣飘飘的年代,哈哈哈】


【十年前老的国立武汉大学的牌坊尚在  】

图中哥们巫谷,当时从黄家湖校区赶过来,我从光谷赶过去,相聚赏樱。下午返校的时候,我坐在公交车上用手机上敲出上面的“登武大”发给他。那一年武汉还没有地铁,公交车有多堵,武汉的小伙伴都懂的。坐一趟公交车足以创作出一篇长文,不过也是因为赏樱之后心情激越,喷薄而出。

珞珈山上,繁花枝下,我俩曾各自站在一个石头上,即兴对诗,狂笑不拘,一时间逸兴遄飞,完全不顾路人侧目。阳光铺满枝头,花香四溢,鼎沸人潮像是不存在,豪言壮语,脱口而出,一对白衣少年沉浸于年少轻狂的放纵。

我跟巫谷的认识也有些传奇,有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意味。2008年秋,我辗转几趟公交到黄家湖的湖北中医药大学,当晚住在高中同学郑龙的宿舍,瞎侃兴起之时,隔壁宿舍传来激越的二胡声,是赛马曲,我们立刻放低了声音,郑龙兴奋地介绍起巫谷来,说他很有才,但在同学眼中是个怪人,也喜欢古文诗词,你俩聊得来。说着带我到隔壁找到了巫谷。

我们聊起来很兴奋,聊到孔孟老庄,聊到古文诗歌,兴起时巫谷随口背诵一大段诸子百家的古文。他的同学啧啧称奇之后相觑一笑,均起身去忙自己的事。我提议到校园里聊,顺带走走。明月当空,四下寂静,我们走在田径场,坐在台阶上,聊到口干疲惫也未止住表达的兴奋,直到郑龙打电话来说宿舍楼要锁门了,我俩才匆匆跑了回去。

当晚巫谷随口背出了太多诗词典章,医古文也能背出,我惊奇不已,他对诗词的见解也很独特,二胡是自学成才,当时他说最近也准备自学编程,真是个奇才。随后半年里我俩频繁短信往来,内容多是对对联,或是互赠藏头诗,记得有次我回赠:巫山奇云,虚怀若谷。


二、2011年

往复同一树,花叶两不争。

《春樱绽日与戴萌午后同游珞珈感而有赋》

文/闪闪

窗开叶悄翠,风来春赏晴。

临光欲抚蕊,何如踏风行。

偕可共花语,心中念戴萌。

一日春心灿,满城又劫樱。

品芳各有心,破禅岂众生。

闹市衍地气,清居未可铭。

繁车惊云过,几人谈笑轻。

闻芳未有方,天清光也青。

游人翩若凤,胜地蛹盘龙。

风起不见影,光落未闻声。

可是人多艳,羞落满地英。

人语花独默,何不先问峰。

青山历历出,白云淡淡升。

拾级扶疏静,转步幽径通。

怯指让蜂蕊,恣脚趟落松。

行至花影下,恍如春雪中。

素衣点朱唇,盈盈清若梦。

翩翩化白蝶,拂绿影憧憧。

月下香魂散,可言曾相逢?

漫谈碰肩行,何拘弟与兄。

笑言梵外尘,散问诗与情。

萌弟语如玉,解我闲素庸。

花开本无主,水流也无情。

缘随花开落,诗如水自成。

往复同一树,花叶两不争。

若言爱无声,世世梦也空。

又言花与雪,相遇何其胜,

花雪两相问,至洁为谁生?

禅情度山色,诗心驾酒风。

浅印春草绿,长影夕阳红。

远辉白路上,归来心自宁。

辛卯年二月二十四日,与兄弟戴萌同游珞珈赏樱,心性大放,幸甚不已。

然感多怯言,几次搁笔;往事催情,今垒砌成文,呈以记之,愧谢君意。

(作于2011年4月)

生生复世世,花叶两不宁。

《春樱绽日与红星午后同游珞珈感而有赋》

文/戴萌

朗日遂心境,满城皆关樱。

由来三月尽,不宁江湖行。

风和流芳远,人繁珞珈清。

道晾赤茶艳,车断翠山青。

抵胜叹楼微,归巢语娉婷。

迎潮移步至,逆势登樱顶。

花云独烂漫,众妍争喧成。

雪色湮雅味,姝颜点素英。

芳绽暂无叶,叶起花匿影。

生生复世世,花叶两不宁。

一时皆叹息,转眸落深情。

指山诉典故,凭忆过旧景。

游兴未阑珊,寻隙览人情。

红星爱诗梦,积沉犹自深。

同为江夏客,共慕太白声。

花间留醉意,蓦然入世惊。

溺幻喜颂韵,偏执失风音。

携影漫谈句,并肩君子心。

文帘方拂晓,夜幕降无征。

避人远游尽,兄弟归结樱。

歌抵魂深处,诗语听红星。

三月樱绽初,二十四日,与红星赴珞珈观。这首诗可谓绵延甚久了,从三月底去珞珈山看过樱花后,一直过了四月、过了五月,六月的开端,我才将它补全。能与红星同游,幸甚不已。

六月了,该开的花都开了,独独樱花耐不得性子,绽得太早太烈,三月过后就匿影。正是这样的短暂的妙处,让人难以忘怀,此番经历,堪慰我心,以成樱结。

上面两首诗歌是2011年3月28日,我和好友戴萌赏樱之后作诗留念的。很多情境都在诗里了,读诗就够了。

当时是大三下学期,这次赏樱没拍照,也没有豪言壮语,一路走走看看聊聊,聊诗,聊樱花,也聊其他,清谈一般。走累了,坐在珞珈山上的石头上休息。回去之后,不约而同写了诗赠与对方。

戴萌诗学很深,两首诗基本同韵,但读起来,他的诗精微余韵,而我写的多是垒砌成文,隔与不隔,一读便知。他写诗所达之境,是我远不能及。巧合的是,两人都写了樱花的叶与花,“往复同一树,花叶两不争”,“生生复世世,花叶两不宁”,所写同一物,意境不同。

文学院小伙伴大多都写诗。建筑专业的我不务正业,常混迹文学院,旁听,诗也写得勤起来。戴萌写诗填词赋文均擅长,所作诗词多秾丽缠绵精微,被称“校园李商隐”。另一位好友俊锋,作诗疏朗流美工巧,被称“校园杜牧”。

那时的文学院热热闹闹的,好玩,几位老师也受学生喜欢。大家最熟的大概是李青老师了。她留短发,总微笑着,露出浅酒窝,常挂一个印有格瓦拉的军绿的斜挎包,包往落满粉笔灰的讲台上一扔,就开始讲课,常没有教案,多绕着教室,边走边讲,兴致盎然就坐在课桌上。激动时又跳下来,冲上讲台写字,粉笔一下子折断,黑板也被敲得抖动起来。

她的唐诗宋词的公开课最受欢迎,爆满,一出海报大家会奔走相告,像要赶一场音乐会。课上她会偶尔提及那一群校园诗人,“哇,今天我们这里也来了好多诗人,我校的李商隐在这,杜牧坐那边……”“福水也来了(机电系一位酷爱写诗的学长),红星好久不见……”她讲课即兴而有激情,点到校园诗人时,众多学生随即投去目光和惊呼,而戴萌他们立刻把头低下。那是属于校园诗人的荣光。

大家每周都会写几首诗交给李青老师,她作点评。2009年那首《登武大》,我曾手抄下来交给她,文学院旁的湖边,她边走边读起来,有几句她又返回去读一遍,说这两句不错。她说很开心读到写樱花的诗,在武大读博士时,她就住在樱顶下面的宿舍,推开窗就是如雪的樱花。

记得被李青老师点评过的诗句还有,“报安惟短信,怕闻母颤音”,“流星纷雨织天幕,忍望银河珍珠疏”,“人若繁星近却远,情如河汉暗又明”,“把酒浇花心无忌,挥墨不耻老大迟”,“错步田埂二三里,归望暮烟四五家”,“徒怅惘鹊桥易盼,心桥难渡”等等。不知道她看到我和戴萌这两首诗,会作何点评,会点评哪几句。

那时候李青老师对大家说的最多就是,“这几句写的不错”“先不说骨秀和神秀,这两句做到句秀已经很不错了”“别管以后怎么样,喜欢就多写喽”。戴萌和俊锋写诗更勤,他们的空间动态多是诗,同学们评论常是诗歌接龙或回环诗,一连几十楼,甚是壮观。戴萌后来几乎是一天一首甚至几首,他有一个大的笔记本,里面全是填词,词牌名几乎用完了。他纯真而深情,大三大四那会他每天给女友写一首诗。

我常去他们宿舍玩,后来有空床,我干脆偷偷搬到了文学院宿舍。夏天的下午,我光着膀子去串门,在俊锋的桌前玩一会,又去戴萌的书架上找书,他除了写诗填词,那会也爱看《阅微草堂笔记》《聊斋志异》《世说新语》等。

文学院那帮小伙多是怪人,但都有自己喜欢的。除了诗词,大家也爱讨论史论或哲学。所以还有校园陈寅恪、校园黑格尔等等。宿舍里有时也会出现激烈的争论,因为一个哲学观点,两个人争论得面红耳赤,不欢而散,甚至几天不说话。但过不了多久,大家又坐在校外的小摊,一起胡侃乱说喝酒撸串了。

那会几个人写诗不知疲倦,五言,七言,小律,排律,古风,填词,从古体诗又写到现代诗,起初大家约定每个月至少写5首诗,后来越写越多,毕业前我们仨将各自的诗整理一下,在小卖部打印成册,我竟然有两三百首。拿着打印出来的“闪闪诗集”,欣喜而忐忑,比拿着建筑专业的毕业论文心情更复杂。我把册子给戴萌俊锋一人一本,换来两本更厚的册子,他俩的册子都有五六百首以上。俊锋说还有一些诗稿不满意就全烧了。

期间还认识了其他学校的校园诗人,还能记起来武科大的方超,武汉理工的智威,都因为诗歌而认识,在我或他的学校,食堂或烧烤摊,谈论诗歌。还走访了武大的浪淘石文学社,春英诗社,华师的摇篮文学社,华科的瑜珈诗社,考虑到校园里有晨钟文学社等,还没有一个像样的诗社,几个人想着筹建一个诗社,起名“问墨诗社”。

  【毕业前夕我和戴萌】


三、2013年

樱落春夜清灯下,翩若白蝶浮光飞

《关于樱花》

好了,终于找到了一个安静的晚上,独自把这个时节里关于樱花、怀念和年少的思绪,整理整理。

大学四年(2008年~2012年),赏了四年的樱花,加上今年已是五年。

大一赏樱,一群人,唱歌,对对子,拍照,写诗。

大二赏樱,几人,摄影,写诗。

大三赏樱,两人,写诗。

大四赏樱,一人。

今年做了近1个月的樱花的新闻,3月初早樱,赏樱票价20,还未收费,16、17日迎赏樱高峰等等,掌握着最新的消息,却未有赏樱的计划,也因抽不出空来。

20日左右,远在他乡的同学、朋友,在网上发出各种关于樱花的怀念,寻问我樱花的消息,甚至,一个朋友请假从合肥赶回武汉,赏了一下午的樱花,又赶回去了。

大家远在他乡,各自繁忙,但在春暖花开时,在这个时节,都不约而同念起了樱花,武大的樱花。陡然觉得自己很幸运,之前漠不关心只是压抑赏樱的冲动罢了。于是22日晚上坐地铁去武大再次赏樱。

这次赏樱也为朋友送别,和他走在武大的校园,走在清幽的樱花大道上,没有太多的语言,静静地走着。没有仰头看樱花开得多么茂盛,没有凑近闻樱花的香味。只是在樱花树下静静地走着。

灯光透过樱林清澈地流下来,浓郁的春风绕在身边。走到拐弯处,一阵轻缓的音乐钉住了我的脚步。再熟悉不过得旋律,“樱花树下我的家”,默默听完。默默经历着人群,流动的脸庞,飘荡的欢声笑语,有一些怀念如约而至,慢慢渗在心里。

才明白赶来赏樱,不光为自己,也为朋友。为那些徘徊在樱花树下,映在缤纷落英上,留在武大许多角落里共同的回忆。

回来以后,准备再写一首诗,沉思许久,只吟出一句,索性就写一句吧——

樱落春夜清灯下,翩若白蝶浮光飞。

所谓三月樱花节,樱花结,樱花劫,对我这个毕业了的人,已经没有概念,没有太多心思咀嚼,只知道樱花开了,便是十分美好的。只知道樱花开了,许多朋友没有回来。有的朋友又要离开。

远去了年少,送走了青春,在这个落英缤纷的时节,无论离开或留在武汉,都恍若一场劫难。

(作于2013年3月)

上面这是2013年3月下旬的一天,我和室友舒广金去武大赏夜樱之后写的。第二天他就坐火车去了北京。

当时他的小说在豆瓣上火起来了,主要是小说集《狗看了我一眼》《我看了狗一眼》《我和狗都看了你一眼》。他笔名阿驰,后来改用冬丁,然后他给女友起笔名:夏乙,我开玩笑说怎么不叫春甲和秋丙,她说怕女友不答应。还没去北京那会,夏乙经常来找他,说你不要闷着头写小说,要多去生活中找素材。于是他就被叫了出去。几天后他提着几袋子好吃的和新衣服回来,说这哪是找素材,明明是荤材。

小说火了之后,他被北京一个有名气的导演邀去做了编剧。消息来得突然,那天晚上我为他饯行,吃完饭他说,春暖花开的时候离开武汉,还挺舍不得的。想到他在荆州的长江大学读的,没去武大赏过樱花,我提议去看夜樱。

我俩坐公交赶了过去,晚上校园里人疏疏朗朗,昏黄的路灯下安静了许多,我俩就默默在校园里走,樱花还正茂盛,偶有清风,花香阵阵,微光中淌着低缓的音乐,略有感伤。春光中赏樱大家更注重视觉,看花,看景,看美女,看人潮,赏夜樱多了些情境,意境。

2013年冬丁到北京后,我们多次长途通话,那时他在写一部悬疑电影的剧本,我俩常为剧情的转折或伏笔而头脑风暴,讨论到深夜。


【2013年赏夜樱时,我和冬丁】  

四、2019年

万人丛中一握手,使我衣袖十年香

09年到现在,整整十年了。诸行无常,十年时间有太多故事,我并不想对过去十年做什么总结。当我拿到新身份证那刻,想十年间发生了什么,我脑袋都一片空白。时间是没有箭头的,时间混沌一片,但人总在变老,不管什么时候回忆,都觉得在失去。面对已失去的东西,记忆有时会修饰或变形。多年前的照片纵然很土,现在看来也多了一抹浪漫色彩。

一切都在流动变化,蓦然回忆,恍若梦中。仿佛有股力量推着你向前,你无暇顾及那些支离破碎的故事,有时候甚至分不清哪是主线。你不能猜到,你和某个人见的最后一面是什么时候,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有时不经意的分别,可能就是最后一面。人生际遇也很奇妙,很多故事你以为才刚刚开始,其实已经结束。有了精彩的开头,可能那就是全部。

2009年赏完樱花后,我和巫谷断断续续还有联系,但至今没有再见过。听郑龙说起,他之后休学去学了编程,好像后来又创业去了。再之后就没有他的消息了。

2010年秋,有天下午戴萌电话里声音低沉,告诉我,李青老师和老公王老师将要回家乡的贵州大学任教,这几天就要走了。我惊愕不已,急忙问武汉不是挺好的吗,李青老师不是很喜欢楚地吗,为啥要离开呢……

送别那天下午,我们几个来到李青老师的宿舍,屋内已经搬空了。她说,几大箱子书已发了快递走在路上了,还剩书架上这十几本书。她一本一本快速抽出来,递给每个人。随后她坐在地上,我们也坐下来,见大家情绪低落,她笑着说,我多有福,身边坐着李商隐、陈寅恪、黑格尔……

她对每个人都聊了一段,聊学业,聊生活,也聊手里那本书。我手里的那本是关于诗词格律的。此前她说,如果只打算写写打油诗那就算了,要写格律诗就得严格一点。那时她推荐我的王力的《诗词格律》才刚刚看完。她对我说,自古湖北人是最务实的,然后看看戴萌,又恳切地说,你们要多务实一点,诗可以多写,别的事也不能忽略……当时俊锋没有在场,后来才知道,那天他早早到了李青老师楼下,却一直没上去。

2014年国春和艳霞结婚,此后他俩总能给大家带来惊喜。

后来我也去了北京工作,2015年夏天,我几次从朝阳门赶到天通苑找冬丁撸串。有次聊曹寇、路内、苗炜那一帮70后作家聊到了天亮。而算起来,在北京几年我们聚的次数可能不到十次,各自太忙了,北京也太大了。后来他喊我看那部电影的首映,悬疑转折却不是起初讨论的那样。去年我离京赴深前,他为我饯行。他说,我们都是爱折腾的人。国庆节前我突然收到冬丁的婚讯。新娘不是夏乙。

2016年好友韩明耀婚礼上,我见到半个文学院的人。婚礼结束后,我和戴萌、俊锋坐在一起聊天,俊锋此时已从西南大学新诗研究所毕业,正在华科读博,我和戴萌都辗转在北方工作。我们聊的多是近况怎样,工作怎样,准备什么时候结婚等等,没怎么聊诗歌。这距我们诗歌聊得火热的年纪过去了八年。

钱钟书说,一个人到二十岁还不狂这个人是没出息的,到了三十岁还狂也是没出息的。现在看二十岁写的文字,矫情,泥沙俱下,年少轻狂,不知所以。那种混沌而喷薄的感觉就是开始状态,那种晦暗不明的状态就是青春的样子。有时拿着那些诗,惊喜又慌张,这真是我二十岁写的?如果一直写下去会怎样?

写诗究竟是一个青春期症状,如艾柯所言“和青春痘差不多”,还是毕生心灵的伟大事业?有人说,一个人25岁之后还坚持写诗,就是真正的诗人。如果他30岁之后就不写了呢?

除了赏樱花,那会还参加过武大的樱花诗赛,也去武大的诗社玩。2013年六月份,我去武大拍摄毕业季,去了春英诗社活动的地方,当时想做一个策划,探寻校园诗人们以后的轨迹,他们毕业后多少人从事跟文学或诗歌相关的工作,还有多少人在坚持写诗……我问出这些问题时,其实已经想到了答案。

写诗是大学那会的主线,但从十年来看并不是。大学那会,觉得写诗可以一生为好,而不能以此为业。一方面写诗不能当饭吃,再者诗的功夫却在诗外,就像书非借而不能读也,大学如果就是文学类专业,未必会有那么大激情去旁听去写诗。毕业后我做新闻方面工作,之后转做财经金融方面,直到现在。以为工作之余还能坚持写诗,但没想到越写越少。有时候写到一半,或写完了,突然觉得没劲,就删了,去他妈的,我又不欠社会,不欠谁一首诗。现在诗人貌似很多,诗歌也很多,也不欠我一个,也不欠我一首。

记得大学那会讨论过做学院派还是草根派,那时候都自嘲是草根诗人,仿佛在学校里就是埋头顾纸堆,无病呻吟,而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就能体验俗世疾苦,写出更多震撼人心的作品。却不知真正到了社会,可能有的人不会写诗了,很多时候俗世会杀死诗意,甚至杀死诗人。以为在“为人生而艺术,还是为艺术而艺术”这样的艺术追求的分歧上做选择,其实当你真正选择了,却是还干不干艺术的选择。

【2014年去重庆玩,住在俊锋宿舍,桌上满是诗集。作为新诗研究所成员,俊锋已进入自觉创作的状态,他把新写的诗编了号。当时给我看了几首,和以前的大不一样,厚重许多,所写范围也广了。】


【2014年春,重庆,我和俊锋】  

所以2016年当得知俊锋读博的消息,我们由衷为他高兴。其实成为为生活而营营的芸芸众生是一件容易而安全的事,而真正成为学院派,毕生潜心做学问坚持写诗,倒是更难的事,虽然也是件幸福的事。

十年过去了,不能简单地说句,“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任何语言也不能表达一束花的美,何况是活生生的十年。十年间究竟哪些是难忘的,主线又是什么,不能只说,“诸缘忘尽未忘诗”。上面码了这么多字,多是关于樱花和诗,但也只是我在这个安静的夜晚,洗完澡,脑袋清醒睡不着了,想到三月过完,关于樱花想到了一些人和故事。这大概是十年一个很小的横切面吧。

我想到的多是大学那会,或是更年轻的状态,每个人可能都有很多个这样的回忆瞬间,那是最纯粹的时候,也是无法回去的状态。爱什么事物可以爱到痴狂,写诗也好,跳国标舞街舞也好,打游戏也好,恋爱也好,都是最纯粹的时候。换一名吉他爱好者来回忆,当年一样是如痴如醉的状态。

因为一张通知书,你来到陌生的城市,带来一张火车票和你的名字,跟一些人相聚在最好的年纪,为挚爱的事物付出纯粹而巨大的热情,不管热爱的是什么,都安放了四年躁动的青春,这就够了。

【十年前春天的照片。当时在做记录还是临摹,或是摆拍装逼,想不起来了。那时也去艺术学院旁听,在画室里跟几个牛人学书法素描。那年号称湖北单体面积最大的图书馆还没竣工,周边一地砖头。】

仍不免怀念,怀念那个曾疯狂写诗的年纪和校园,在那里,写诗是一件时尚而有趣的事,而现在却是奢侈而又羞愧的事。你可以坐在春风骀荡的湖边聊聊诗聊哲学,可以随手从图书馆书架上抽一本书,坐在有阳光的窗边一看就是一下午,只要有心情每天都可以这样,当时只道是平常,现在却是极奢侈的事。

回忆这十年,有很多美好的记忆,美好的人,樱花和诗只是其中一个符号,怀念的不是写诗,而是那个写诗的年纪。那个年纪,学习、摄影、旅游、冒险、打游戏,恋爱,可能都是美好的。遇到的人,大多是闪闪发亮的,眼睛有光,眉宇间有锐气,有野心,有梦。因为一个符号你会突然记起很多人,想起很多故事,会笑起来。这让我想起二十岁那会,俊锋博客的签名:万人丛中一握手,使我衣袖十年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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