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有两条啊小路都望不到头/我来到岔路口伫立了好久/一个人没法同时踏上两条征途/我选择了这一条却说不出理由……电影《中国霸王花》插曲《无名小路》
那年夏天走进这个营院还很陌生,现在觉得远离了反而越清晰。到干部科报到后,我要返回门岗去拿背包,才注意到左边是几排低矮的平房。两旁槐树枝头摇曳。透过每排房屋的“月亮门”望去,有几分别有洞天。小院里门前排布着单双杠,窗户上都刷了绿漆,水泥柱搭起的方形葡萄架,还有圆石桌和几个石凳。走在院内小路上,恰好碰上一同分配到这儿的同学也来报道。当我们再次见面已是几年之后,因为很长一段时间才知道他分到下面一个团去了。
连续带了3年新兵,《无名小路》愣是陪伴我走过了三个冬天。尽管直到现在也不能完整地唱下来,但一哼起部分曲调,旋律就会把自己带入新兵连。头三年在一起朝夕相处、摸爬滚打的兄弟大都已各奔东西,踏上属于自己的无名小路,偶尔翻起照片还能想起新兵连的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庞。刘震云在他的《新兵连》中描述:戈壁滩的天,是那样青,那样蓝。迎头的东方,推出一轮冰盘样的大月亮。而每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军营的天那才真叫蓝。被冬天肆虐骂懵的光秃树枝已点缀绿叶,弯曲地伸向空中。枝头的嫩芽映着天色闪闪发亮。桃花、海棠、月季、玉兰、百合,争奇斗艳,不时在风中摇曳着花蕊。每天固定的时间段,新兵们最先从连队窜出门口,探出脑袋望着周围美好的春色。年年岁岁繁花依旧,岁岁年年看花之人却不相同。再过上一阵,大家就要离开营区野外驻训去了。
生活在这个院子里的连队,每天的环境卫生和队列是必修课。出完早操、午休起床之后,院子里随处可见各连队的排长扛着扫把,带着战士打扫卫生。大家拿着扫帚,弓身扫地的场景,总是让人联想到金庸笔下的少林寺扫地神僧。
每周队列小会操、饭前小练兵、周五小演练,周而复始,热闹非凡。部队一喊口号,震天响亮,为了防止“南郭先生”,平时训练经常采取流水作业,一个一个操练。大家平时接受的训练是:“胸腔发音”“头要往上顶、往上顶”,这里还能听到夸张而怪诞的教练金句“拿出三声口号喊吐血的精气神”。
碰上去礼堂看电影,先是一波波唱歌,再来一对一拉歌,此起彼伏,排山倒海。这边的指挥员组织叫战,一气呵成,势不可挡。那边更会讲究战术,避其锋芒,出其不意,最终都是弄得难分高下。
“女兵女兵女兵,普通一兵又不普通”,步音踩着歌声,歌声跟着口号,大院里只要通信女兵一出来,协调富有节奏小步子,如同报务员发报的滴答之声,走出的是风景线,回荡的是袅袅声,整个营院都变得婉约安静了。
这里曾是“战士”到“博士”梦想起步的地方,那个小伙子刚入伍第一次跑百米就是13秒。
这里还有个小个子战士,单腿深蹲起立一次性从早上做到中午做了2200个,刷新了一个难以打破的纪录。
这里更隐藏了一个“绝非池中物”的侦察兵,已是参加过亚丁湾护航的英雄,光荣的特战一员。
这里出了一个担负坦克打靶通信保障任务的优秀士兵,意外负伤,有惊无险,显得特别坚强。
这里还有好多双对“军官梦”期待的眼神,也有第一次失败,第二次再冲击,直到摘取桂冠的学员苗子。
这里有分别才懂珍惜,最终带着不舍和留恋,进进另一所大学校园的好男儿。
这里还有几个过去或许不被引人注意,却早已是中坚力量的骨干,仍然在战斗的岗位上默默坚守。
这里当年的连长已在公安队伍里两次戴上了立功勋章。
这里埋藏的好多梦想正在实现的路上。
小路两旁的槐树,年复一年地生长着。在每一个季节中,他们都有自己独特的变化。而每年都会敲锣打鼓迎进一批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也要送别那些不管二年、五年、八年甚至更长时间的老兵,更有一群退役的军官悄悄地、静静地、默默地离开。每个人这条小路上,有过努力,也有过抱怨;有过放弃,也有过无奈;有过欢笑,也有过哭泣,但一切都成了美好难忘的回忆。曾经年轻的面孔现在都有些沧桑,生活的艰辛更多的被平静淹没。一段军旅,终将远去,怀念并非是把过去时刻挂在嘴边,左一个当年,右一个当年,处处令人生厌;而把那有意义的故事泡入一壶老酒陈酿珍藏,在某个时日拿出来倒出一小杯,独自或者与人分享品尝,那醇香的战友情,那浓烈的青春味,沁人心脾,四处飘荡。
曾经有个领导出入营门,警卫哨兵给他敬礼时,他作了一番思索,这支部队从成立组建就驻扎在这里,这儿就有人站岗,从未间断,好歹也有40多年了。40多年,有多少人走进来,又有多少人踏上无名的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