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
文/漫不经
-01-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说，你手里这罐益达，就是传说中的【如果药】？"我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盯着眼前这个笑容温暖和煦的年轻老板。
就在刚才，这个奇怪的男人突然从人群里出现，然后摇了摇手里的益达对我宣称他手里的口香糖能够让人回到过去一分钟，也就是说，那是一罐【如果药】。
想我堂堂共产主义接班人怎么会去信你这种街头骗子，一点专业素质都没有你叫路人怎么信你？万一你是人贩子把我迷倒卖了怎么办？
虽然心里各种想法层出不穷，但我还是极有素质地对他笑了笑，婉拒了他的"好意"：谢谢，我不需要。
"呵呵，是吗。"年轻的老板也不气恼，他只是笑着摇头，转身离开。
身后突然传来"彭"的一声响，远处有汽车的刹车声。我的余光似乎看见一个很熟悉的身影，但当我转过头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我调整了一下肩上的书包，加快脚步走向离此不远的家。刚给老爸打电话，书店每个礼拜一会进最新一期的漫画书，让他记得给我带。想到这里，我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夏日的蝉叫得格外吵闹。
-02-
"我回来了。"踏入熟悉的家中，心里莫名安定起来，老妈煮好饭在等我，老爸肯定又是各种应酬，晚饭怕是不会回来吃了。
吃了饭，我钻进房间开始写作业，老妈在厨房洗碗打扫。生活就是这样，日复一日，从来没有什么大波折。
作业边，我偷偷看着一直在追的小说，手机突然一震，是个陌生的号码，但是我接起电话后，电话那头却传来老爸的声音。老爸怎么用的别人的手机？我心想难道漫画卖完了？不会这么背吧。
一向稳重的老爸，语气显得很奇怪，出什么事了？"喂，阿天，叫你妈接电话！"我一面答应着向厨房跑，一面心想老爸找老妈怎么不直接打老妈电话呢。
老妈接过电话，挥手把我赶走，我回房后还没到半分钟，房门外就传来一声盘子碎裂的声音。怎么了？我连忙跑出去，一罐益达啪地掉在地上，滚落床边。
-03-
出事了。
老爸打来的电话说他出了车祸，现在正在医院里，医生说情况很糟糕，这无异于晴天霹雳。
我放学回家不过两个小时，刚刚才和老爸通过电话叮嘱他别忘了替我带新一期的漫画。为什么会突然出事了？
老妈急匆匆出门了，她强自镇定叫我留在家里安心学习，老爸没有什么大问题。说的简单，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叫我怎么镇定得起来？
门嘭地关上，家里静悄悄的，我的心里很乱，乱七八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的微信里突然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为好友的陌生人发来一个视频，我隐隐有些不安，等我点开一看，发现那是一段监控视频。下午六点左右，车来车往的路口，一个身披黑色风衣的男人匆匆从新华书店走出，他的腋下夹着一本崭新的漫画。
明显赶时间的男人专注前行却没怎么看路，悲剧，就在下一秒发生了。
一辆疾驰的本田呼啸而来，明明是自行车道，本田为了超车却依旧向右变道，加速驶入自行车道。
风衣男被撞倒了，飞出五六米，一瞬间人事不知，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个倒在地上的男人不是我爸，虽然背影看起来很像。
本田车一个急刹，奔下来一个男人。这个人才是我爸。
我无声地看着短短一分钟的视频反复播放，那个男人被老爸的本田撞倒一次又一次。
的确出事了，是老爸撞了人。
老爸会开车出现在书店门口我并不感到意外。因为，就是我叮嘱他要记得买最新一期的漫画。
都是我害的！如果我没有打电话给老爸去买漫画，那么他也就不会撞到人。老爸为什么要开那么快呢？如果他慢一点，这一切也根本不会发生！
如果我早点知道一切，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可世间从来没有后悔药。
我不安地在房间里打转，无助的目光突然扫到床边的一罐益达。
-04-
是益达的罐子，标签却被人撕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学生常见的草稿纸一角，上面有人粗糙地用记号笔写着：【如果药】……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我的身上的？
我的心跳得很重很快，像一记记重锤敲打在我的胸口。我不由得想起放学时遇到的那个奇怪男人。
【如果药】，吃了之后能够拥有一分钟的时间回到过去。
一分钟足以改变很多事情，比如狠狠给自己一拳，不让自己给老爸打那个该死的电话！
我盯着手里的口香糖罐子，沉默良久，思绪万千。
可信吗？
如果【如果药】真的存在，那我是不是真的可以回到过去，阻止一切的发生，就像穿越时空的闪电侠那样？
这样的东西，那个人为什么要给我？
这药，我该不该吃？
遇上这种事情的，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
……
我终究还是吃了。
老妈从医院传来消息，那个被撞的男人终究没有挺过去。我的父亲将为那个男人的死亡担起全责。我将拥有一个开车撞死人的父亲，我的家将被完全毁去，被一本该死的漫画，被一个该死的电话……
我打开塑料罐子，里面装着二十多颗口香糖，我捏了一粒丢进嘴里，一股薄荷味在我的齿间爆开，一股刺鼻的令人窒息的气息直冲脑门。
我的眼前一黑，这不会是假药吧？
-05-
我迷迷糊糊地站在街头，恍如做着奇怪的梦，一时间不知道要干什么。
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爸，新一期的漫画你可别给我忘了啊，那漫画我可是追了好久！"
那个人……那不是"我"吗？放学后的我，正在打那个该死的电话！
我真的回到了过去？！
我清醒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奔到那小子背后，狠狠地给了他一脚，他惨叫一声，整个人啪地摔在地上，手机甩出老远。
而作为下黑手者的我自己也只觉得背部猛地一阵剧痛，但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上前抢了手机朝着电话的那头大喊，爸你不要买那本漫画了，赶紧回家！路人都以为我疯了。
我才没疯呢！我是在救人，救我那个可能被毁掉的家。
……
一分钟的时效到了。
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仍然坐在房间里，嘴里的口香糖已经索然无味。
我仍然记得发生的一切，就好像我做了个梦，一个一分钟的梦。
我吐掉口香糖，冲出房门，厨房忽然传来一声盘子掉在地上的响声。
老妈接了电话哭着说你爸爸出车祸了，现在正在医院里呢。
我如遭雷击。
车祸还是发生了。
我明明叫父亲别买漫画赶紧回家，为什么还是发生了车祸？爸爸没有听我的话？还是【如果药】没有奏效？
朋友圈里的那条视频依然存在，连事故发生的时间都分秒不差。
我不相信。我冲回房间拿到那罐口香糖，看着罐子上的那三个大字，不禁狠狠一咬牙：一不做二不休！
我从罐子里倒出一粒口香糖，狠狠咀嚼。薄荷凉气冲脑而起。
……我站在巷子里，不远处一个男生弓着背正悄悄接近正在打电话的我，那是上次去伸黑脚的那个我，暂且叫他老二吧，我想既然打电话没用，就没有必要叫我自己遭罪，我飞跑上前，眼看第二个我正要飞起一脚踹倒打电话的我，一把将老二抱住，老二吃惊极了，稍稍挣扎过后，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没用吗？"
我点点头，将老二带到身边的一个小巷子里。
打完电话的第三个我似乎感觉身后有着什么东西，但一转头却什么也没发现，茫然地挠了挠头走了。
本次药效还剩30秒，30秒能做什么，都不够打一个电话的。
我与老二简单地商量了一下，我必须回到更早之前，直接抢了老三的电话就跑，直接让他打不成电话。
第二次尝试也失败了。
-06-
这罐子口香糖简直是个笑话。
第三次尝试，我回到打电话之前的时间，抢走了自己的手机，结果当场被路边的保安抓住并制服，这对时间线完全没有改变。
第四次尝试我觉得既然无法从自身突破，那就应该从老爸那里突破，我回到今天上午老爸出门前，告诫他晚上千万别听我瞎说去买什么漫画书，开车一定要慢，千万不要着急，如果可以最好连新华书店那条路都不要走。老爸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开车离去。
当我回神时发现，老爸这次是因为漫画书的事在傍晚跟我吵了一架，然后赌气驱车经过新华书店结果撞倒了那个男人。
我崩溃地坐在书桌前上，接下来地各种尝试，时间总能找到各种理由让老爸开车在那时候要么经过，要么去往新华书店，好像那次车祸成为了历史的必然，一次又一次地发生着。
我甚至一次吃了十片口香糖，试图通过加量来延长穿越时间，但除了我嘴里冲天而起的薄荷味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一次次的失败，让我的心也一次次地越来越沉落下去，时间的必然，似乎真的非人力所能改变。
怎么办？我晃了晃塑料罐子。
【如果药】只剩下三粒，我还能有几次尝试？如果再找不到办法阻止这一切，我的家一定会成为一个悲剧的。我不要。
【如果药】并非万能，它只能让我回到我所经历过的那段时间，我所在的那个地方，而能够让我自由活动的时间，只有一分钟。
一分钟，我什么都不能做。
唯有找到一切的源头，一切的开始，把一切都扼杀在摇篮里。
-07-
所以那个源头，是什么？
不是漫画。我之前尝试过一次，但我想不出如何用一分钟让我戒掉漫画，那不可能，我爸妈花了好几年都没能改变我，我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我是个太固执的人了。
我没法直接告诉老爸他会出车祸，他只会觉得我这个不学无术又笨又倔的傻儿子一定是疯了，我试过。
怎么办，怎么办？
在我一次次的失败中，我隐隐有了了一个答案。一个我不会去轻易触碰的答案。可是事到如今，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如果药】实在数量有限，我必须找到一个一劳永逸的好办法。
我咬牙吃了一粒，可在我醒来时，我却出现在了一条消毒水气味浓重的医院走廊里，我透过右手边一个普通房间门上嵌着的小玻璃窗向里看去，病床上安静地躺着一个女人。
我知道那是我妈妈。
我回到了20年前，我妈刚生下我的那一天。房间里只有两个人，我疲惫熟睡的妈妈，以及还无比年幼的我。
我推开门，看着妈妈年轻的面容，心突突地跳着。妈妈，你为这个家操劳了大半辈子，我却不求上进不思进取，经常惹你生气，在学校闯祸，在外面结交不三不四的朋友，沉迷漫画游戏，打架斗殴。甚至，甚至我还对你们大声呵斥。这样的我，根本不配做你们的儿子，我就是一个混蛋。家里有困难的时候我甚至没法帮上你们半点。我的存在，除了浪费资源喂大一个人间败类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我看着襁褓里熟睡的自己，眼里闪过一丝决然，只要我不曾存在过，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吧。我伸出手来，慢慢扼住了婴儿的喉咙，盖住了他的口鼻。我只觉得我自己的喉咙也被一双大手扼住，强烈的窒息感让我喘不过气来，我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我感觉很难受。
突然又不意外地，我的身后出现了一个人，他一拳将我打倒在地。
我眼冒金星地抬头看他，是年轻时候的父亲。他只冷冷的看着我，却没有追究我这个妄图杀死他儿子的男人，为什么？我看着他。
奇怪，他好像认识我。
恍惚中，我回过神来。我依旧在那个父亲车祸撞了人的世界，我依旧在那个只亮着一盏台灯的房间。
突然，一道灵光闪过我的眼前。
对，是了！事实已经证明了我没办法改变一切，可老爸，他一定能改变自己！
我把罐子揣进口袋，下楼拦住了一辆出租车，去往父亲此时所在的医院，医院门口停着几辆警车，看来警察已经到了，但是老爸应该还没有被带走。
我冲上楼，见到了面容憔悴的老爸。两个身着黑色警服的年轻人将他拷了起来，正要带离医院，前往当地派出所进行调查。他见了我身体颤抖，扭头不去看我，老妈在一旁哭得厉害，却又不知所措。
身为此时唯一的希望，我勇敢地迎上警察凌厉的目光。
警察最终同意了我与父亲说几句话，但时间不会太长。
用不了多少时间。
"爸，如果你能回到过去一分钟，你能说服自己吗？"我很紧张，一时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父亲会相信这样离奇的事情吗？
"【如果药】么？"我惊讶地听到父亲一口说出了如果药的名字，父亲果然也听说【如果药】？
"一粒就够了，你先回家吧。"老爸熟练地把一粒如果药揣进兜里，跟随那两个小片警离开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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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传来一声盘子摔碎掉的声音。老妈后怕地说老爸出了车祸，但是没有什么大事，过一会就回来。
书店门口站着一个受到了惊吓的风衣男，他的手里拿着一本新一期的漫画书。当他看见肇事司机从本田车上下来察看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告诉父亲，就在一分钟之前，突然出现一个人拦住了他，并叫他把这本漫画交给一辆本田车的司机。没想到那人转身冲至马路上就撞上了飞驰而来的本田车，但是那个人在下一刻却又离奇消失。
最最诡异的还是，当他满是后怕地见到了下车的司机，也就是我的老爸的时候，发现我老爸居然跟刚才拦住他并被撞了的那位长得一模一样。这真是太奇怪太诡异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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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颗【如果药】静静地躺在我的手心，书桌上是新一期的漫画书，可如今我再看它却已经索然无味。
老爸的房里传出他高低有致的呼噜声，一如往常。安静祥和的生活，即便日复一日索然无味，也有它美好的一面，节外生枝的感觉，真的很让人不爽，可也正因为有了那么多"如果"，才让世界多了无限种可能，无限的精彩。无数的如果，就藏在一个个的选择里，等待着人们去发现发掘。
我狡黠地眨了眨眼，睡前将最后一粒【如果药】丢进了嘴里，轻轻咀嚼着，一股薄荷的凉意在我口中爆发开来，眼前的世界渐渐扭曲。
将近傍晚，在某条普通的街道上，年轻的老板奇怪地摸了摸空空的口袋："咦，我药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