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圣陶语文教育论集》读书笔记

文艺作品的鉴赏

一要认真阅读

文艺鉴赏不是一桩特别了不起的事,不是只属于读书人或者文学家的事,文艺鉴赏是谁都有份的。但是要知道,文艺中间讲到的一些事物,我们因这些事物而感动,感动以外,不再有别的什么。这样我们不过处于被动的地位而已,这不叫文艺鉴赏。

我们应该处于主动的地位,对于文艺要研究,考察。它为什么能够感动我们呢?同样讲到这个事物,如果说法变更一下,是不是也能够感动我们呢?这等问题就涉及艺术的范围了,而文艺鉴赏正应当涉及艺术的范畴。

文艺鉴赏并不是摊开了两只手,专等文艺给我们一些什么。文艺中间讲到一些事物,我们就得问:作者为什么要讲这些事物?文艺中间描写风景,表达情感,我们就得问:作者这样描写和表达是不是最为有效?我们不但说了个“好”就算,还要说得出好在哪里,不断说了个“不好”就算,还要说得出不好在哪里。这样才够称得上文艺鉴赏。这样从好的文艺得到的感动自然更深刻。

文艺鉴赏犹如采矿,你不动手自然一无所得,只要你动手去采,随时会发现一些晶莹的宝石。这些晶莹的宝石岂但给你一点儿赏美的兴趣,并将扩大你的眼光,充实你的经验,使你的思想、情感、意志往更深更高的方向发展。好的文艺值得一回又一回的阅读,其缘由在此。

阅读任何东西不可马虎,必须认真。认真阅读的结果,不但随时会发现晶莹的宝石,也随时会发现粗略的瓦砾。于是吸取那些值得取的,排除那些无足取的,自己才会渐渐的成长起来。采取走马观花的态度,谈不到文艺鉴赏。

二、驱遣我们的想象

文字是一道桥梁,这边的桥墩站着读者,那边的桥墩站着作者。通过了这道桥梁,读者才和作者会面,不但会面,并且了解作者的心情,和作者心情相契合。

先就作者的方面说,文艺的创作绝不是随便取许多文文字来集合在一起。作者着手创作必然对于人生先有所见,先有所感。他把这些所见所感写出来,不做抽象的分析,而做具体的描写,不做刻板的记载,而做想象的安排。他准备写的不是普通的论说文、记叙文,他准备写的是文艺。他动手写,不但选择那些,最适当的文字让他们集合起来,还要审查那些写下来的文字,看有没有应当修改或增减的。总之,作者想做到的是写下来的文字,正好传达出他的所见所感。

再说读者。读者看到的是写在纸面或者印在纸面的文字,但是看到文字并不是他们的目的,他们要通过文字去接触作者的所见所感。

比如王维的《使至塞上》,有这样两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要领会这两句诗得睁开眼睛来看。有人说,看到的只是十个文字呀,不错,我该说的清楚一点:在想象中睁开眼睛来看,这十个文字所构成的一幅图画。这幅图画简单的很,景物只选四样,大漠、长河、孤烟、落日,传出北方旷远荒凉的印象。给“孤烟”加上个“直”字,见得没有一丝的风,当然也没有风声,于是更来个静寂的印象;给“落日”加上个“圆”字,并不是说唯有落日才圆,而是说“落日”挂在地平线上的,才见的“圆”。圆圆的一轮“落日”,不声不响地衬托在“长河”的背后,这又是多么静寂的境界呀!一个“直”一个“圆”,在图画方面说起来,都是简单的线条,和那旷野荒凉的大漠、长河、孤烟、落日正相配合,构成通体的一致。

我们鉴赏文艺最大目的无非是接受美感的体验,得到人生的受用,要达到这个目的不能拘泥于文字,必须驱遣我们的想象,才能够通过文字达到这个目的。

三、训练语感

审慎的作家写作往往斟酌又斟酌,修改又修改,一字一句都不肯随便,无非要找到一些语言文字,意义和情味同他的志趣恰相贴合,使他的作品真能表达他的旨趣。我们固然不能说所有的文艺作品都能做到这样,可是我们可以说,凡是出色的文艺作品,语言文字必然是作者的旨趣的最贴合的符号。

作者的努力既是从旨趣到符号,读者的努力自然是从符号到旨趣。读者若不能透彻地了解语言文字的意义和情味,那就只看见徒有迹象的死板板的符号,怎么能接近作者的指趣呢?

所以说文艺鉴赏还得从透彻的了解语言文字入手。这件事看来似乎浅近,但是是最基本的。

要了解语言文字通常的办法是查字典词典,不过字典词典的解释无非取比较的或是说明的办法,究竟和原字原词不会十分贴合。不了解一个字一个辞的意义和情味,单靠翻查字典词典是不够的。必须在日常生活中随时留意,得到真实的经验。对于语言文字,才会有正确丰富的了解力。换句话说,对于语言文字,才会有灵敏的感觉,这种感觉通常叫做预感。

另外,还需要读者对语言的敏锐。敏锐就在于,他有深切的生活经验,他知道同样做到疲倦的有性质上的差别。他知道劳动后的疲倦怎样适合于健康这个形容词,可见要求语感的敏锐不能单从语言文字上揣摩,而要把生活经验联系到语言文字上去。一个人即使不具备鉴赏文艺,也得训练语感,因为这与治事接物都有用处。为了鉴赏文艺,训练语感更有基本的准备。有了这种准备,才可以通过文字的桥梁和作者的心情相契合。

四、不妨听听别人的话

鉴赏文艺要和作者的心情相契合,要通过作者的文字去认识世界,体会人生,当然要靠读者自己的努力。有时候也不妨听听别人的话,别人鉴赏以后的心得不一定就可以转变为我自己的心得;也许他根本不成为心得,而只是一种错误的见解,可是只要抱着参考的态度,听听别人的话,总不会是有坏处的。

文艺阅读者最需要看的批评文章是切切实实按照作品说话的那一种。作品好在哪里,不好在哪里?应该怎样看法,为什么;对于社会会有什么影响,为什么;这样明白的说明,当然适合于作为参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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