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大褂
来源︱公众号:慧媛笔记
小桥流水,曲径幽苍,条石砌成的岩板街,蜿蜒着一直伸向小巷的尽头。
一座座疏于修葺的旧草房散落地排列在石街的两旁。
矮矮的墙头,蜷伏着一只正在梦魇里的老猫;越过墙头的狗尾草,看得见院中一树雨露初歇的梨花在静静地绽放。
“吱吜——”,谁家的木板门打开了,一只毛茸茸的大黄狗窜出来吠叫着冲向前方。
“阿黄!”一个头顶着俩抓髻的小顽童光着小脚丫蹦跳着紧跟其后。或许,我们可以叫他“板儿”吧?
稍远点是一处闹市。
只见人头攒动,三教九流混迹其中。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有将长衫掖在腰间或挑担或荷锄的农夫; 也有头戴纶巾、手摇纸扇、绸衫曳曳的官宦子弟。
闹市的中心是一处酒肆,大大的酒幌立在檐下于风中翻飞。
酒肆里人声嘈杂,各自相好地聚拢一堆,喝着大碗酒,吆五喝六、划拳行令;
不远处的护城河边,挑着货担、手摇花鼓的货郎正在向过往行人兜售他的生意;
一个半瞎着眼睛、掐指拈须的“老仙”扶着卦巾从远处跚跚而来,口中念念有词。
——这是公元前XX年的明末,一个普通的江南小镇。
避开闹市的嘈杂,转入一条小巷,一幢高檐琉璃瓦的老宅庄严地立在路旁,从那朱漆的大门和门两旁威武的石狮,可见这是一户殷实的人家。
拐过前厅,进入后花园,只见兰竹萋萋,只听鸟语花香;一座飞檐雕栋的阁楼在竹影中若隐若现;窗下是一丛翠绿欲滴的芭蕉,开着嫣紫嫣红的虞美人;透过褛花的扇形窗子,只见一个隽巧灵秀的美人儿正高理云鬓,对镜贴花黄。柳叶般的蛾眉,婉转生情的凤眼,盈盈圆润的朱唇,十指纤纤,娉娉婷婷,柔媚百生,如此美妙的女子莫不是那古时娥皇、女英的再世?
“娘子——”一声轻唤,期待中的相公,终于羽巾纸扇,粉墨登场。
“哎——”羞涩的一个应答,红云飞上脸颊。
珠帘轻卷,抬眼间,低眉处,已是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
十七世纪中叶,路易王朝的统治下,法国,巴黎,一座浪漫同时又是奢靡的城市。
沙龙从这里起源,沙龙又在这里空前盛行。
每逢周末,美丽而好客的贵妇人们便向志趣相投的亲朋好友寄发烫金的请柬。
在她招呼侍佣往篝火熊熊的壁炉里添加劈柴、宽敞的客厅里弥漫着松脂气息的此刻,香榭丽舍的大道上,一辆辆风灯高排的四轮马车便从城市的各个角落应邀而来。
“得得”的马蹄声穿过古老的城堡、庄严的教堂,在氤氲的塞纳河边的空气中回荡。
于是身穿燕尾服的绅士,挽着他们可人的舞伴彬彬有礼地登入厅堂。——聚会,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看,我们的绅士,他们是多么的优雅!卷曲的头发和胡须都被精心地扑过了金粉;做工考究的衬衣露出洁白花边领子和袖口;结实的绑腿恰到好处地捆结着他们饱满的小腿,显示出那雄性的因骑马而发达的肌肉。
而贵妇人们,她们才是聚会真正的主角!
这其中,或许有德∙拉莫尔侯爵夫人,或许有德∙斯皮格尔顿子爵夫人。
身份高低不同,称谓则不同。而绅士们又何止只关注这一点呢!
且看那顾盼流转的大眼睛,黑色面纱下高挽的发髻,束紧的胸衣,镂花的白手套,被金属支架撑起的鼓鼓的裙袍……
难道还有谁能对这样的美丽视而不见吗?无论他是浪漫多情的温莎公爵,还是道貌岸然、阴险狡诈的黎塞留红衣主教。因为此时,美丽主宰一切。
大家在温暖如春的环形沙发里舒适地坐下,嘴上叨着雪茄或老式烟斗,手里握着斟满酒的高脚杯;仆人们手里端着盘子在来回不停地穿梭,聚会便自然而然地开始了。
你可以任意展开今天的话题:政治、权利、法律、军队、阴谋、升迁、发财、调情……壁灯的光晕下,美丽的女主人,用她清澈高贵的大眼睛望着,倾听着骑士们的谈话。
只是不知,那愿意为她一人吹奏小夜曲的她的骑士,在哪里?
……
……
“你怎么把鸡蛋打进垃圾桶里了!”
——突兀的一声断喝,黄粱美梦猛然惊醒。
低头处,只见两枚黄澄澄的蛋黄正醒目地躺在垃圾桶里的垃圾上;而旁边的碗里,心安理得地盛着已碎的蛋壳。
——穿越时空的隧道,这是哪里?原来这是二十一世纪二千年我的家呀!
——电灯电话电视机,电气化的时代,一对饮食男女——老公和我,正在电气化的厨房里为果腹而各操己业。
不消说,挥铲翻锅那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而我,既不是那娇滴滴、莺声燕语、款款袅袅的大小姐,也不是雍容矜持的贵妇人,我只是新电气时代一个普通平凡的小女子,忙忙碌碌于朝九晚五的生活中。
那么,一百年前,我可曾娥眉粉黛、幽居深闺?可曾颐指气使、坐拥城堡?
不得而知处,抬起头,只见我那新电气时代的老公正怒其不争地看我一眼又瞅那蛋黄。
我懵懵懂懂、神色迷离地盯住他。
好久好久,幽幽而道:“亲爱的,一百年前,你在哪里?”
“我——在——给——你——做——饭,快——给——我——鸡——蛋!”
——穿越时空的隧道,却原来,相公如是,骑士即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