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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完贾平凹先生的《写给母亲》,我有一种想把题目换为“哭母亲”的冲动。这字里行间不就一个“哭”字“疼”字“哀”字“恸”字吗?准确说,这哪里是“字里行间”,这纯乎一个儿子思念母亲的“哭诉现场”。
我们儿时见不到母亲的“哭诉现场”大半是满满的“怨”甚至“恨”:“怨恨”母亲把自己乱“扔”,或掷外婆家,或掷邻居家,或掷……一旦或数天或数月后得见,便大悲迎大喜,大怨迎大爱,晚上搂着母亲的脖子睡觉,总恨不得能黏进她梦里。
如今呢,我们见不到母亲的“哭诉现场”就只剩“恸”了——阴阳两隔再无归期的“恸”:还能再次拉她的手吗?还能再次摸她的脸吗?还能再次偎她的怀吗?还能再次看她满是慈爱堆满皱纹的眼吗?……母亲已入土三年,或许连尸骨都……我终至泪流满面。
但我知道,题目只能是《写给母亲》,因为“算一算,再有二十天,我妈去世就三周年了”。她活着时,我们安心忙白天忙黑夜;她去世后,日子便在层层思念里堆积起来。这阴阳相隔再无见期的思念把日子堆成一桩桩往事,砌出一个心相——“三年里,我一直有个奇怪的想法,就是觉得我妈没有死,而且还觉得我妈自己也不以为她就死了。”
但“三周年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乡下的风俗是要办一场仪式”,这三年来,我最不愿意想起的地方就是老家棣花那安放着母亲棺椁的插着纸幡的坟茔。“现实告诉我,妈是死了,我在地上,她在地下,阴阳两隔,母子再不相见”,我妈是真的去了,去到了几丈深的土里!那坟茔上真切由新变旧的土,那坟茔边已在结籽的柏树,那坟根早剩残骸的花圈……母亲是真去了,真睡去三年了。
无论怎样,我都得给母亲写一篇文字了。长歌当哭,我还能用什么方式来表达对已逝三周年的母亲的思念呢?
这一篇文字,写给母亲。
“写给母亲”,“写”就意味着“分离”,“给”更意味着“分离”,“写给”意味着堆积三年的思念已让儿子真切认识到:母亲是真的不在了。
三年了,我妈——你在那个世界还好吗?
三年以前,我每打喷嚏,都有你接我话茬说“谁想哩,妈想哩!”这三年里,我再打喷嚏,就想到你,认定是你在牵挂我哩!
这三年来,你的音容笑貌、举手投足反而在我的脑海里愈发鲜明。“我常在写作时,突然能听到我妈在叫我,叫得很真切,一听到叫声我便习惯地朝右边扭过头去。”
我妈——你从前总坐在右边那个房间的床头看我写作。现在,我每听你叫我,就放下笔走进那个房间,心想我妈从棣花来西安了?“当然房间里什么也没有,却要立上半天,自言自语我妈是来了又出门去街上给我买我爱吃的青辣子和萝卜了……”
我妈,你是故意藏到挂在墙上的照片里吧!你看你住的房间里的家具我没动一件,一切摆设都原模原样。可是,我妈,我怎么就再没有看见过你的身影?
“我一次又一次难受着对自己说,我妈没有死,她是住回乡下老家了。”
但我妈三周年的日子是越来越近了,我得准备香烛花果回棣花去坟上给我妈操办仪式了。
三年了,我妈,我一直恍惚你没有死。但现实告诉我,你确是走了!我在地上,你在地下,“阴阳两隔,母子再也不相见”,叫我怎能不“热泪肆流,长声哭泣啊!”我的已深埋地下生我养我总牵挂着我的妈呀!
贾平凹先生的《写给母亲》,通篇不加任何修饰,更无一僻字彩词,但字字句句读下来,怎一个“恸”字了得!
《文心雕龙》“情采”篇中有言“丧言不文”“为情者要约而写真”,此文不正可为其注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