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绿袖上哀劳山,山上迷雾重重的,山顶一方平台,一座新建的旗亭,几张桌椅。绿袖一直没想明白,父亲为何只带这几个人来,因为,她一定会抢夜华、白浅。
父亲的修为她知道,就算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但吴下阿蒙也得有时间修炼,他天天管着魔族,哪有空闲?绿袖甚至怕自己手重,会一掌打~死~父亲。
夜华、白浅被施了定身法,动弹不得,绿袖示意侍卫们上前抢人,父亲迎上来,想要抱抱女儿。绿袖警觉的后退了两步。
阳光照射浓雾,有绚烂的彩虹,绿袖看到父亲花白的头发,心中微微的发酸,低低的唤了一声,“爹爹……”
侍卫们解开夜华的穴道,夜华迫不及待的一声厉吼,“小心,他身上有我哥墨渊的修为……”
魔君重重一掌,打在绿袖身上。
绿袖感觉自己就像一片羽毛,轻轻的飘了起来,侧目看到夜华在吼,她冲夜华挥手,叫他快走。
夜华冲过来救她,魔君龙啸一声,一掌挥过,夜华忙躲,打在白浅身上了,彼时,绿袖已经重重落地,激起满地烟尘。
绿袖好像有一瞬间的昏迷,不太清楚,听到夜华在嘶吼,司命在拽他,他们之间,隔着父君和魔族士兵,她过不去了。
她艰难的支撑起来,她想叫夜华快走,却看到,夜华抱起白浅,已经头也不回的走了。
魔君抱起女儿,下令出兵天族,却是计相狼狈而来。连宋带兵下魔界,司命大开城门,花都已被占领!
生逢乱世,为君者,就像打麻将,看紧上家,防住下家,盯牢对家,你光想讨女儿的便宜,怎么就不想想,你女儿可不是省油的灯泡!
魔君一时急怒攻心,掐着女儿的脖子,满心满眼都是掐死了算,就当这个女儿,从来没生过。
恍惚间,天际闪过一道熟悉的光华,一团紫气极速而来,魔君急忙挥掌,那团紫色接了他一掌。魔君便像一颗保龄球,云中极速的翻滚,一头撞上山石。
连宋来接绿袖,云海中看到魔君,没命的跑呀,跑得鞋都丢了。幸亏他身上有墨渊的修为,否则就死了。连宋心怦怦的狂跳,两边太阳穴“突突”的跳,才不要管什么魔君,一个闪现上了哀牢山。
哀牢山满地血污,死尸枕籍,有一个紫衣尊者,皓发如雪,蹲在地上,在救绿袖。看到连宋,蹙起浓眉,骂道:“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连宋几步过去,一把抱住他,讲不出话来,在他背上敲了好几下,哽咽好久,讲了一句,“祸害遗千年,就知道你死不了!”
帝君看着连宋的真情流露,心潮也是澎湃,他嘴贱嘛,并且是一贯如此的嘴贱,拍着连宋的肩膀,说:“瞧你那德性?咱们是神仙,面对生死,岂可如此执着?”
连宋捂脸平息一下心情,破口大骂,“你可拉倒吧!狼居胥上,眼睛~尿~尿~的天地共主,我们又不是没见过!”
连宋的手,还搂着帝君的呢,一激动,喷了帝君一脸口水。帝君郁闷的擦脸,再不敢嚣张,问:“九儿……在太晨宫吧?”
连宋再喷他一脸口水,“你还没回过家?快去呀!小九有……可想你了!”帝君嫌恶的退后,想想不安全,再退几步,摆手道,“先做事!不急!”
那件事,连宋想说的,可是,亲口告诉他,一直是凤九的心愿。这些年来,他们已经失去太多太多了,如今,妻子欣喜的告诉丈夫,丈夫惊喜到落泪,这个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温馨时刻,连宋不敢,也不忍剥夺。
绿袖醒来,看到帝君仍然是记忆中的模样,风姿俊逸,玉树琳琅,惊愕的问:“本君已经死了吗?”
帝君温言道:“没死,你和黎山姑姑把本帝君带回来了!”
绿袖笑了,无限轻松之感,帝君扶着她的头,她便闭目休息一下,喃喃自语,“好开心!帝君,如果我还有力气,此刻一定撒娇!”
帝君跟连宋相视而笑,柔声说:“那你就撒一个不费力气的娇!本帝君洗耳恭听!”绿袖想了一下,学着仕林的腔调,娇声说:“帝君,绿袖肚子痛痛,‘你呼’一下,吹吹……”
连宋嘿一声笑了出来,原来,杀伐决断的女将军,只有在帝君面前才是小女孩。
帝君说:“你忍着点,我渡神力给你!”
绿袖立刻睁开眼睛,一把握住帝君的手,声音已经变得强硬,“大难不死,地狱归来,谁知道身体里会不会有隐患?折颜上神给你检查清楚之前,你不可以动用神力!”
帝君的声音,软得像风,像一片羽毛,轻声说:“绿袖,即使你有七窍玲珑心,也不是这么用的!你受伤了,花点心思在自己身上。”
绿袖执拗的摇头,说:“帝君,小帝后在等你呢!你们一定要天长地久的幸福下去……”连宋便接过绿袖,跟帝君说,“我来给她医治!”
花都虽已拿下,连宋却未进城,只派宰执大臣进城·维·稳,大军在城外扎营。
三位君主回大营,所有人保持下巴脱臼的状态,窃窃私语,“好像是真的,大概…可能…”司命上前,摸帝君的头发,掐他的脸,气得帝君一脚踹他跪下。
司命趴在地上,摸摸腿,有点疼,冷静分析一下,这肯定不会是做梦,因为梦中的帝君一般不会踹他。
意识到帝君真的回来了,膝盖着地,几步上前,抱住帝君的大腿,撅个大腚,鼻涕、眼泪全蹭在帝君裤管上,嚷着,“回来了!可算回来了!你怎么才回来呀!”
皇帝再踹他一脚,身为神仙,堪不破生死也就罢了,鼻涕很恶心耶,嫌恶的说:“瞧你那点出息!”
绿袖、连宋齐声骂,“你那出息,比他强不了多少!”
帝君揉揉鼻子,三十六万年来,第一次领悟什么是众怒难犯,天地共主也是有眼色的呀,决定伏低做小,不再挑衅。
帐前竖一牌子,本帝君回来了,知道你们感动,哭完再进帐!
中军大帐坐下,帝君叫连宋报告事情经过。连宋一直没明白,当初绿袖是怎么推算出翼君叛乱?
绿袖说:“天秀跟本君说,十三爷在翼界殴打百姓,让翼君给扣留了,本君恰好知道,
十三爷与翼君是同母兄弟,那么一切都清楚了呀!”
大帐内,众脸懵圈,司命挠头,“这句话有语病噢?”
绿袖笑了,看向帝君,帝君淡淡的说:“没什么技术含量,十三是军人,军人殴打百姓,无论何种情由,一律重罪。绿袖便由此得出结论,翼君设了一个陷阱给天族将士,又怕十三随军一起丧命,于是,找个借口,让他回不了军队!”
众神仍然不明白,正常人理解天秀那句话,都是执法无私,公平正义什么的,猜出翼君要·谋·反,是什么样的脑结构?
司命问绿袖,“就算你能猜出翼君要·谋·反,又怎么知道老天妃九族要叛逃,并且从无妄海叛逃?还一逮一个准。”
绿袖说:“翼君既谋反,他母族岂有不叛逃的道理?至于从条路上走,看性格,如果是本君,走南天门,大大方方的,翼君的性格,自然是无妄海偏僻,行人稀少,最佳路线!”
帝君教育司命,“从来没有什么未卜先知,不过是对事物的精确判断!”
众神一起点头,虽然,他们还是不太明白,但是,以后除了公事,跟绿袖就少联系了!这货太可怕了!
别人是心窍玲珑心,这货的心眼比马蜂窝都多,怪不得夜华受不了她。还是白浅好,蠢蠢笨笨的,多可爱!
夜华进帐了,那样心高气傲的人,又贵为天君,为了四海的安稳,甘愿去当囚徒,让绿袖把局势扭转过来。这其中的耻辱,依着夜华的性子,自是不与外人道,帝君心里却是明白的,和蔼的说:“辛苦了。”
连宋多嘴问一句,“白浅呢?绿袖说,你们先离开哀牢山的,怎么才回来?”夜华说:“浅浅送回天宫了!”
绿袖笑笑,她挨了一掌,被父亲掐着脖子,元神几乎断灭。如果不是帝君及时赶到,她已经死了。夜华……先把白浅送回天宫,因为魔界太乱,天宫才能确保他的浅浅不受伤害。
连宋看一眼绿袖,忙说:“送到之后,必有返回,对吧?夜华,你定是再上哀牢山了!”司命忙点头,跟绿袖解释说:“上将军,天君有再上哀牢山……”
军帖再一次送到,绿袖接过,只说,“做事吧!”
这些年来,一人花开,一人花落,一直是我一个人在演一场独角戏,如今谢幕,也不需要你来友情客串。
折颜和白浅一脸见鬼的表情进大帐,二话不说,扣住帝君的脉,摸他的胸膛,然后一齐破口大骂,“你回来,怎么不回家呢?小九等你呢!你知不知道,你已经……”
一堆的人站在帝君身后,跟折颜、白浅摆手,上天扔个大馅饼给他,正好砸在他的脑袋上,由他自己去领取,多好?
帝君是不习惯别人碰触他的,强忍着不适感,指着绿袖,跟折颜说:“受伤了,快给治治!”
绿袖忙摆手,说:“我没事,先给帝君查,地狱归来,情况未明,一定要仔仔细细检查清楚,不可遗留一处!”
帝君、连宋一齐吼,“当我们·瞎·呀,战报都接不住了,还逞什么能?”夜华在旁边看了绿袖一眼,没说话。
连宋安的是连珠寨,知道他们要回来,夜华的军帐,跟绿袖是连在一处的。折颜先给绿袖治了外伤,然后探元神。
隔壁,夜华和白浅也进军帐了,听声响,应是夜华把白浅放在毡毯上,听到夜华的喘息有点重,然后是衣裳扔在地上的声音,白浅娇笑一声,“干什么?你讨厌……”
夜华用嘴在吹,白浅一面笑,一面叫:“这是军营呀!别人进来看到…啊…痛呀!夜华,你轻点……”
绿袖的气血翻滚得厉害,折颜的元神“砰”一下,就被她驱逐出来了,舔一下干涩的嘴唇,勉强笑笑,说:“连宋给本君治过了,上神给我留点药就行!”
夜华给白浅换药,旧膏药连着皮肉,夜华怕她疼,用嘴吹吹,然后径直撕了,惹得白浅又笑又叫。
夜华的耳朵一直听着绿袖的动静,听到她气息不稳,突然意识到,好像误会了,瞬间站起来,尴尬的跟白浅说:“你自己弄!”
白浅摁着伤口坐起来,冷冷的问:“你怕她误会?我们是夫妻,阿离不是牵牵手,就能生下来的,这个道理,她不懂吗?”
夜华无力的说:“浅浅,我们有誓言,我会坚守承诺,我不爱她。我只是觉得,她已经够可怜了,我们也别招惹她,好不好?”
听到折颜重重的咳一声,夜华豁然回首,绿袖一身重甲,手上抱着头盔,穿过他们营帐,去找帝君了。
折颜进帐,接过膏药,给白浅处理伤口,夜华一直低着头,脸上的表情,折颜真怕他会哭出来。折颜告诉白浅,“还没检查清楚,就被她从元神中驱离了。应该是元神有很重的损伤,最好是静养……”
夜华抓过剑,追了过去。
中军大帐,绿袖跟帝君吵起来了,面对君主,不讲方式方法,就是面对面互吼,“……你是天地共主,可那又如何?你缺席了,这些日子你不在,一直是我在做事!如今也得按我的方式来!”
想是换作旁人,早让天地共主一掌拍成相片了,面对绿袖,帝君也失去了耐心,吼道:“你跟谁吼呢?为了一个夜华,要·死·要·活的,你可真有出息呀?”
连宋也劝,“绿袖,我们知道,你受了很多苦,可咱得讲理呀,夜华不属于你,他是别人的丈夫,一直以来,他爱的是白浅!”
绿袖知道,连宋说的全部是事实,可这一天……太漫长了。
她本以为,依着她的权柄手段,最起码,她能存下父亲一条性命,可父亲偷了墨渊的一颗心。墨渊的心,必须要还回去,父亲没有心,会死的!
哀牢山一幕,如果重来,她仍然希望,夜华带着白浅赶快走。可女儿家的心,怎么也不肯接受这个现实,她孤零零的,被人扔在了战场上。
九死一生回来,人家当着她的面,行夫妻床笫之事。她穿着天妃的服饰,平定了这场祸乱,如今战乱未休,丈夫又不是她的了!
她想尖叫,她想黑化,她想毁天灭地,砸了这个四海八荒,可是,她的身份,只允许她说一句话,“你们想多了,与夜华无关!”
这话没营养到,连鬼都不信,帝君大骂,“你家缺镜子吗?自己照去!瞧你一脸生无可恋的鬼样子!记住了,爱别人之前,你先爱自己!”
夜华掀帘进去,连宋一声长叹,说:“我们劝不住!还是你劝吧!”夜华看着绿袖,嘴巴张了又闭,嗫嚅道:“折颜说,你元神有伤……”
绿袖抓过桌上的虎符和剑,径直出去了。也是情急,夜华竟伸手去拽她,绿袖瞬间大怒,步伐诡异的闪了一下,捏个剑决,对准夜华手腕,径直切下去。
绿袖出身军旅,本就不是什么娇怯怯的小公主,有些话很脏,她不是不会说,只是不愿跟夜华讲。
你的手,刚从白浅的裙子底下抽出来,现在竟敢来拉扯我的衣裳?
连宋眼疾手快,一把拽开夜华,帝君一个巴掌抡过去,绿袖娇嫩的脸颊,瞬间五个指印,帝君厉声吼道:“醒了没有?没醒再来一掌!谁惯的你,蛮横的无法无天了。”
绿袖的性子,受了一剑,必还一刀,让她挨打不还手的,也只有帝君了。瞧她捂着脸,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那模样,委屈极了。夜华怯生生的说:“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我只是想说,我陪你去!”
绿袖生硬的说:“你陪不了!这是我魔族的事!”夜华说:“万一你失败了,本君给你·收·尸!”
帝君看着他们,心头涌起一阵无力感,他不明白,别人往事如烟,这姑娘的往事,怎么就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