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和爷爷各有一个旧木箱,各自一把小锁把住,神气的放在各自床头,日子久了蒙上厚厚的灰。
里边有宝贝。
儿时拿了一大串钥匙去一把把试,总会有一根小小的钥匙能在“啪”的一声中敲开旧木箱紧锁的门。迫不及待的打开箱子,看里边的宝贝。爷爷的箱子里有一些药草,旧旧的本子,几张旧照片,一索草烟,其它的什么已经不记得。奶奶的东西似乎差不多,不过没有草烟而是崭新的绿色红色灯芯绒布料。我急切的翻找,我也不知道要找什么,一味的找,也许一颗小纽扣,也许一支毛笔,也许一颗干荔枝。找不到,便细细的研究那些东西,打开布料,欣赏它的颜色,打开草烟,闻它的味道,拿出照片,看照片上黑白的人像。看完,几乎是带着一种虔诚的把东西整齐放在箱子里,放完再审视一遍,稳稳的盖上箱盖,轻轻上锁,我害怕听到很急又很响的声音。一丝不苟的做完这些,把钥匙放回原处,心满意足。
我时常这样翻遍家里每一个角落,希望每一个旧的物件都有着它自己的故事。家里每个人都有过一个木箱,那些放在楼板上,落满灰的木箱都曾有故事。有的印了红双喜,有的印了红牡丹,有的枣红,有的鹅黄,有的放了书,有的放了干货,然而,只有爷爷奶奶的旧木箱有锁。
每年回家总是要翻翻。爷爷的木箱里添了几本厚厚的相册,那次暑假出游的纪念。奶奶的木箱里添了几张红纸,家人的生辰八字。一次又一次的打开来看,一看一两个小时,我一直都这么痴傻。
爷爷箱子里的东西越来越多,三七天麻明显增加了,相册里新增了照片,剃须刀竟然也在里面。舅舅买的小水烟桶,他自己买的老花镜,竟然,还有一个我缝的烟袋。出去看爷爷,他正用的烟袋还是好几年前我做的。呵,好几年了,我再没做过。
东西好多,除了按摩器这个大物件,其它的都是小东西,有些很老的东西,我不知道是什么,更无法猜测背后是什么样的故事。
爷爷很少谈及自己年轻时的事,也许是经过这么多年的风雨,一切都已经平淡了。偶然听奶奶说到他们的婚姻,是水到渠成的事,女儿的病疾曾让爷爷几乎崩溃,而那些曾经有过节的我却从来没听到缘由。所有的过往都只剩下小小的一点点锁在旧木箱里,放下的,放不下的,都被岁月蒙上了尘。
我却没有一个旧木箱,来锁我的故事。又想,我哪里有什么故事呢?我看过的书,在衣柜里压得严严实实。我梦想过的未来,装在心里像脱水蔬菜,一阵潮水使梦再度发芽,而我的疏于坚持又使它干涸。
说要学会放下,无论情感或是事情。而怎样才叫放下?为什么又要放下呢?都说着已经放下了,不过是把它锁起来罢了。每个人都固执,即使没在做,心里也有个隐隐的念头,看到别人在做自己的梦时,都有一颗心快要飞出来的痛苦,却又把它紧紧的缚住。
也许,到老的那天,也会有一个旧木箱,锁住那些放下的,放不下的情感,时光给它蒙上厚厚的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