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到锅里一根线,捞在碗里莲花转……”亲,有没听过这首地方民歌?其实,这首歌前面还有两句,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了。关于这首歌,还有一个故事,想听吗?这个故事是我很小的时候,家里长辈在年三十的晚上,哄我守岁别睡觉,专门给我讲的。 从前,有一家人办喜事,招呼来贺喜的客人吃饭。有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也来了,他们给老乞丐给了一碗面,老乞丐蹲在角落吃完后,起身给大家唱了一首歌。然后收拾起自己的包袱,拄着拐杖走了。在家里厨房忙碌的老母亲,听见了歌声,叫进儿子细细询问,刚才唱歌的那个人多大年纪,人长的怎么样?人有多高?他吃面没?儿子一一回答后,做母亲的又问,这人是怎么吃面的?儿子回答,他把面碗端手里后,先用筷子将面轻轻拨转了一圈,找到面条的头处,拿筷子夹取,是从头处吃的。母亲惊呼:“那人是你大大!”,“快去追!” 母亲一叠声的安排,儿子们赶快追出门,一路打听,终于追上了那个老乞丐,父子相认,把老父亲接回家,和母亲相认一家团聚。
多年来,我一直都在想这个故事, 这个故事里让我琢磨的地方是,这家人的父亲去做什么了,竟失散多年,待到儿女已经成年,才终于一步一步的挪回到家里?这对老夫妻彼此相认的那碗面是一碗什么面?真神奇,吃面都有讲究,不是我们惯常的吃法,捞起一筷子又是吸,又是啜,汤水四溅,唏哩囫囵一大碗面吃完。这种面条吃法奇特,找到面条的头处才开始一点一点吃;这种不寻常吃法还是这对失散多年的老夫妻没有见面,便能彼此相认的一个秘密。
我们这里是甘肃南部,日常以面食为主。平日里多做手擀面。手擀面不像是这种面。手擀面是在面板上慢慢擀成一个大圆,擀薄后折叠好,再用刀切成一络络子刀切面,煮锅里是一把,捞起是一筷;这里也常做扯面,扯面也不是,扯面是一根面片中间压出一个凹槽后,两手夹住面片两头拉开,入锅前要沿中间凹槽划开成两根面后入锅,一碗面里通常是四根面条;陕西的biangbiang面,它倒是一根,但是太宽了,捞碗里没有莲花的感觉。
某天,我站在一口大锅前看师傅表演,师傅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站在离锅好几米远的地方,手里飞快的甩出一根面,那面真是长,小伙子高举双手,那面犹如一根白色的长蛇,从手里飞速的窜入锅里,连贯着不断开,手里一直牵拉,一直在摔出那根面,原来这是著名的一种面食:山西的一根面。
面条一人一碗端来,我们随意吃,和平日里一样,筷子挑起,咬断就吃。当时在和朋友们一起聊天,并不细想,只是吃完好说话。某天无意识里,又想起这个被我遗忘的差不多的故事,和我眼见的山西一根面的做法搭在一起,才恍然明白,原来,下到锅里如一根长线一般,捞在碗里犹如莲花一样,吃起来还要讲究从头端开始吃的面条,竟然是山西一根面!只有这种面捞在碗里,折折叠叠,盘绕回环,,轻轻拨转犹如一朵莲花。只有这种面,吃时,从头开始,一节节很斯文地咬,一根面吃完,一碗面也吃完。
面条精美如莲花,赏心悦目,吃起来劲道,有弹性,一根用筷子夹起来,从头端开始,徐徐吃来,想想这么吃面,该有多美!下次一定要这么吃山西一根面,才不愧对这碗精心做好的犹如莲花的面条。
明白这个故事的来源,我也想清楚了为什么男主人会和家人失散多年。山西自古以来是商贾之地,男子都要出外跑营生,为家人谋取过好日子的金钱;不惜风餐露宿,不吝人马劳顿; 可从前出门做商贩艰苦异常,随时都有生命危险。这个老乞丐从年轻时就离家,搭上了一生的时间没有取得衣锦还乡的成功;他背负的很重,背负着一生的磨难与屈辱,可行囊空空;他很失败,沦落成乞丐,但是不管怎样,他挣扎着回来了,不管他走过了多少曲折的路,他都在回家的路上,终于走到了家门口,面对家人自感没有颜面,不敢相认。可老太太依然凭籍夫妻间的熟识,认出来自己的丈夫,家为这个漂泊多年的老乞丐敞开来,欢迎回家!
端起一碗面,是一生吃不厌,是一生的满足与感激。
2
朋友给我讲,女儿的同学来家里玩,她做了家常面食---扯面,招待这个小姑娘。小姑娘吃的很开心,好像没有吃过如此美味的面条,当场向自己的女同学表达羡慕,你妈真好,能做这么好吃的饭,把你妈换了,给我做妈,给我做妈该多好。
小姑娘的话让朋友感慨,这家不知怎么凑合着吃饭,小女孩真可爱又招人怜,一碗普通的面条吃的如此开心,为了能常吃到这种面条,竟然要换老妈。
今天,快捷的生活,紧张的节奏,让我们把一日三餐更多地在快餐店里、在路边摊解决;家里的厨房成了一个很次要的地方,然而果腹之余,口感的幸福与满足该去哪里寻找?
3
我上初中时,我的一个老师总是讥笑女同学没出息,不好好学习,将来只能围着锅台转,没出息。我们全班女同学每天都被这么讥笑着,心里很不好受。我在心里暗暗想,不能做一个没出息的,只能围着锅台转的人。所以,年幼时,我对如何做好茶饭秉持着敌对的态度,并不肯认真学习怎么做饭。
参加工作后,紧张的学习告一个段落,怎么打理自己的一日三餐成了眼前最急迫的事。当时,乡村的经济才开始进入上行期,走出自己寄居的房间,并没有什么可口的饭食,偶尔走出很远,才有几家饭馆,店里黑乎乎的,兜售着很粗略的面食。怎么办?自己动手吧。
刚开始学着做饭,是照着以前母亲的做法在做,随后,置办了不同的菜谱书籍慢慢学做。但面条真要做好,做到精致,却是多年累积的心得。
拿做扯面来说,不能把面条一开始就和软,要慢慢加水,朝一个方向搅动和面,一开始面团要和的很硬,在用力揉搓中,一边给面团里稍稍樵点水,一边顺一个方向用力揉面,揉到面团柔软,柔韧光滑时,再把面团滚成长条,揪开成一个个小小剂子。每一个小剂子再搓成小棒,一根根小棒抹上油,堆放在小盆里静静地殇,它们在安静地调整被揉搓过的身躯,顺理好结构布局,以待时节……
我的一个同学听说我们这里以面条为一天主要的食物,她的眼里扫过一丝不屑。我知道她的心里一定在想,怎能吃的这么简单?她们日常以米饭为主,米饭要配有不同的炒菜,有荤有素,搭配精心。其实面条比米饭做起来更费心,更显精工细作!
一般面和好,揉好饧时的空隙里都要做下饭菜,熬汤,做什么汤?可以做浆水汤,浆水汤是本地用芹菜或者圆白菜的绿叶子切细丝加水发酵做好的有酸味的西北地方食品。菜叫酸菜,水呢,就叫浆水,用浆水吃面,这样的面条当然是浆水面。可是面碗端上来,上面漂几个酸菜丝,那怎么成?浆水面太过清淡,所以,摆在桌上佐餐的除了各种翠绿的时令蔬菜,还要配上凉拌的牛肉,凉拌的肘子这些荤菜来助阵。
用肉臊子来做汤,那可是非常讲究的,老一辈们是用砂锅来慢慢煨炖吃面用的汤。砂锅里加水,放一铁勺藏在坛子里封存的肉臊子,让它在热水里渐渐化开,煲煮到差不多的时点,放入炒好的豆腐颗粒,放入择洗干净的木耳,黄花;鸡蛋呢,要提前煎成嫩黄的鸡蛋饼后,切成鸡蛋丝或片状,等汤煨的快好时,才慢慢加入,菠菜,葱花其它的佐料加的次序总是一丝不苟,这样煲好的汤才是俨俨的,不似我们快速做成的汤,味道还没融合在一起就已经出锅。
汤做好,面擀好或饧好;各种就饭的菜蔬准备好,掐好时间,等下班,放学的人回来,就可煮面。一碗碗面端上来,各种佐菜就饭吃着,一天的劳累飞的远远,饭食可口,吃得开心,外面再冷,心里面便是暖和的,一碗面吃的随心,这一天的日子都觉得幸福。
我也醒悟过来,能做饭,能做一手好饭的人,才是最有本事的人,这种本事,是多年在厨房做饭锤炼出的本事,更是一个人的悟性,没有一种天赐的悟性,就是做了时间太久的饭,厨艺照旧平平。我羡慕那些能做出一大桌美味佳肴款待宾客,亲戚朋友的、能把酸辣鲜甜咸各种滋味调到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女人,真是本领超凡。我虽很自觉进厨房,但真给我把各种材料准备齐全,要我规划,切炒焖烧炸使出全盘功力去整出一桌招待客人,我还是心里发毛,心沭,恐惧……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做齐全。这么想想,真是越发佩服那些在厨房里纵横驰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