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nka老师是我在作品雕刻小组课上的同学。我们生活在不同的城市,从事着不同的行业,因为对写作的共同向往走进了同一个小组。身为小组中仅有的两位男性同学之一,我对他有很强的好奇心,但他给我的初始印象似乎只有两个字——严肃,镜头里,他皮肤略黑,中等身材,不胖不瘦,黑发浓眉,带一副黑框眼镜,表情不多,常常是严肃认真的,发言则缓慢又清晰,不苟言笑,跟老师的职业非常匹配。
我跟他是相互访谈的对子,他主动加了我微信,他的微信名称出乎意料的是一种甜美的水果——水蜜桃。作为老学员,他主动跟我分享他的相关经验,很是热情。我们前后在微信语音访谈了三四次,每次他都真诚的面对爱问题的我,对于所有的提问,从不回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Wonka老师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缩影。1980年,他出生于苏北贫穷的村庄,身为长子,母亲集全家之力托举着他,而他也不负期待,经历了幼年艰苦的生活,通过坚持不懈的努力,他从小小的村庄,一路走到县城求学,再考上211的重点大学,成为家族乃至村里为之骄傲的大学生。大学毕业后,他回到市里的大学任教,成为大学讲坛上的一位英语讲师。这些年,发表了不少的文章,还翻译了介绍当地成就的书籍。
工作的最初几年,他做好本职工作的同时,也在前辈教授开设的英语机构中兼职。没日没夜的工作,每周平日的晚上,周末的白天,都在授课或者辅导学生。他一方面积累着教学的经验,一方面培养了很多优秀的学生,为自己赢得了全国ABC杯英语大赛的华东区评委的位置。他凭借认真负责和专业的精神,一直在为大赛输送优秀的学生,也尽职尽责的为每次比赛做出公正的评价。课堂上他是严肃认真负责的老师,家里他是认真负责的儿子、丈夫和父亲。
他的踏实和稳重吸引了爱人,情投意合的两个人组建了相亲相爱的家庭。两年后,他们也买下属于自己的房子,迎来了可爱的儿子,也把父母从老家接到城里帮吗和居住。在夫妻两人的共同努力下,他们买下第二所房子,给了自己和父母独立的空间,女儿的诞生也带来了双倍的欣喜。这一对活泼健康的孩子,一直是他和爱人不断努力的动力。Wonka老师凭借自身的坚韧和勤奋,成功的在城市的中产生活中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他是这个时代实现个人成功的缩影,也承载了同龄人同乡人无数艳羡的眼光。
访谈到他的故事,我是非常倾佩的,但是,我内心里还是有一个疑问,对于一个工作稳定、受人尊重的大学英语老师,为什么会走到写作疗愈的课上的呢?在现实中近乎完美的生活中,他又有什么未能表达的心声呢?
当我试图去探究这个问题时,Wonka老师并没有丝毫的回避,他带着我,从他的10岁那年走上了陪伴他成长的另一条小路,在那条路上,一个敏感压抑的少年,一路坚持一路隐忍,却在内心里不断寻找着属于自己的Wonka的奇幻世界。
“《查理和巧克力工厂》的主人Willian.wonka(威廉.旺卡)是一位有创造力,有才华的人,能做出各种各样的巧克力,我渴望拥有他那样的创造力和对一件事的热爱,因此我用了他的不太常见的姓作为我的英文名字。”这是Wonka老师告诉我的原话。
这份追求自由、创造和热爱的心,一直深深的埋藏在wonka的心底,也一直困扰着他。
在早年间的上学路上,他会踢一颗小小的石子,看它自由的滚动,也许可以像它一样走向任何一个方向?他从小就是成熟稳重,乖巧听话,勤奋谨慎的。当我问到他成长阶段印象最深的事情时。他没有讲述他的辉煌战绩,而是告诉我,10岁那年(大约4年级),第一次老师请家长,告诉家长发现他读书的时候心不在焉,他怀着愧疚讲述,这种周期性的无力感,一直伴随着他的成长和生活。我仿佛看到,那个心底的Wonka似乎想逃离那些束缚,第一次跳出来,说”不“,也许他想做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作为生活压力巨大的农村家庭的长子,他身上寄托着母亲和父亲的深切的期待,改变家庭的命运的重担。从小就被全家人给予了最大的期待,在那个相信“棍棒底下出孝子”的时代,被责骂和责打,也并不鲜见。在强势的母亲那里,父亲也没有太多的发言权,因此,父亲跟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这样不行的”。他一方面要不断努力,一方面要承担和消化着超过年龄的心理压力。初中时候,为了考上更好的高中,母亲做主让他多读了一年,这也让他不太愿意跟年龄更小的同学过多的交往。他心中的那个Wonka一直都没有机会真正说出他想要的东西。
Wonka老师的路一直走的很顺,很大程度上因为他有一个精明又能干的母亲,虽然母亲没有读过书,但异常明智而有远见的秉持了“唯有读书才能改变命运”的信念。在家庭生活中,在Wonka的每个成长的关键选择上,母亲都做出了正确的选择,Wonka的成功也映证了母亲的远见和睿智。然而另一方面,永远正确的母亲,也压制了Wonka的探索,在每一个正确的选择背后,每一个”最好“的选择后面,也许有个Wonka在无声的呼喊,“我想自己去选择,我到底想要什么?”
Wonka老师开始面对自己内心的时候,大约是十年前,大儿子出生的时候,当生活安定下来以后,物质条件得以满足,母亲也接到身边帮忙带孙子的时候,顺从永远正确的母亲和丈夫的角色开始发生冲突,他心中那个需要成为自己和成长为自己的Wonka不再肯乖乖的就范,开始罢工了。外面的社会性的Wonka老师还在按部就班的上班工作、承担家庭和社会的责任,而内心的wonka则要开始追寻属于自己的世界。
他开始学着放慢脚步,停下了兼职的工作,回看自己的内心,学习心理学的知识。Wonka老师开始尝试各种兴趣爱好,比如游泳、太极拳,虽然他说自己很难坚持一种爱好,但在我看来,以他认真的态度,每一件都做得很不错。也许是来自早年的习惯性的高要求,让他没能够真正体会到期间的成就感和快乐。就像总有个人在旁边说,你做的不够好,那份认真中便参杂了紧张和压力,仿佛进了一颗沙子的鞋子,旁人看着再漂亮也总有磨脚的痛苦。
这漫长的十年里,Wonka老师跟学校的心理老师聊过,和不同的人探讨过,寻找着不同流派的答案,有看得见的答案,也有看不见的答案,但他从来没有逃避过面对自己的真实状态,也从未放下过自己承担的责任。最近两三年,伴随着父母亲住进独立的单元房,治愈系小女儿的降临,他开始找到了一些答案。在参加写作治疗的过程中,他一边陪伴着鬼机灵的女儿,一边寻找和探索着自己的Wonka,一边书写着自己的心情和他人的故事。虽然还是会有郁闷的阶段,但我能感受他心中的Wonka开始一点点被释放出来,那是个敏感真诚有温度的少年。
他仍然背着父亲、丈夫、长子的三个包袱,但从未放弃寻找着属于自己的声音和热爱,这条路从来都不容易,但我相信,他一定可以找到属于他自己的奇幻世界,那个充满惊喜、新鲜、创造与热情的Wonka的奇幻世界。
后记: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渴望自由、探索、成长、甚至是犯错的Wonka,在我们成长之初也许没有足够的现实条件和养分供他成长,但他总会在我们心里,等待着机会去真正选择过,犯过错,成长过,从而真正成为自己。我想祝福Wonka老师,也包括我自己,在文字中或者文字之外找到属于每个人的Wonka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