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姓张的老头

“旭意昂!”“旭意昂!”“旭意昂!你又跑到那里去了嘛?”楼下的妇女大声的喊着。


姓张的老头颤巍巍的从破旧沙发上坐起身,不耐烦的走到窗边,嘴里还止不住的发出“滋、滋”声。大口破骂道:“现在才几点钟,叫叫叫,叫魂啊,你儿子又没丢,就躲在你家堆的垃圾后面躲着呢!”


楼下的妇女瞬间红了脸,也不搭老头的茬,从院子里破家具后面拉出一个7、8岁的小男孩来,一把抓住就要往男孩屁股上揍。男孩侧身往边上一扭,像泥鳅似的挣脱了妇女的手,往里屋跑去。


老头看到这里,摇摇头自言自语道:真是不知道是哪里的口音,明明叫‘徐意昂’,非要叫成旭意昂?每天要上学的时间点,就会在楼下瞎嚷嚷。算了,遛弯去。


每天听到妇女在楼下大声的呼喊之后,老头总是要和她也嚷嚷上几句。妇女也不是没有和他吵过,但久而久之,也不再搭理他了。每天“对话”之后,老头总喜欢带上他那条不知道岁数、身体瘦弱的狗,往镇上最繁华的街上走去。


他的狗,总是吃不胖,脸皮耷拉的老长,腿短。从上往下看去,后脊梁骨微微拱起,似乎可以看到一节节的脊柱。从来没有听到这只狗的叫声,有一次,老头不当心踩到了它的尾巴。狗也只是哼哼唧唧了2声,就继续往前走去。


这是个美好的早晨,风不大,阳光充裕。老头走在老旧小区的道路上。风一吹,树上的叶子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老头很惬意,他很喜欢这样的天气,这让他能够短暂的忘记自己那间充满霉味的屋子。


老头转向正东方,正面几颗一人半高的大树,想好好感受一下早晨的阳光。他半眯着眼睛,突然看到一条绳索,两头分别各绑在两颗大树的枝干上,直直的绷着。他一下睁开眼,气急败坏的准备往小区门口保安室走去,准备再去好好的告上一状。隔壁单元的梁老太一手牵着女儿丢给她的法斗,一手拄着一根竹棒。看到张老头急急忙忙的向她走来,打趣道:咋了张老头,你而自己给你安排对象了?走那么急。


张老头看看她,气到:哎,看你说的,我单身几十年了。你瞧啊,你瞧啊,那个女人又把晾衣绳绑树上了,说了多少次,剪断了多少根了,怎么就是不听呢?我就说,就是因为这些群租,才把这个小区搞的乌烟瘴气的。我儿子每年给这个小区交多少物业费,都拿来给他们晾衣服了!


梁老太不满的撇撇嘴:哎,张老头啊,你也体谅一下人家嘛。人家大老远从老家过来。已经挺幸苦了,她也就是晒一下被子而已,不会多影响什么的啦。


一听到这些话,张老头就好像是炸了锅似的,涨红了脸,提高嗓门到:那你的意思是我过分了?我就不明白了,她占用了公共绿化带,说不让说,还成我的不是了?我不跟你说了。说罢,张老头扭头,拖着他那条因为看到母狗,而将狗头昂的高高的,显的精神奕奕但单薄的老狗往小区门口走去。嘴里还不断重复着那句:这么说还是我的不是了?这么说还是我的不是了?


看到张老头气急败坏的样子,梁老太脸上的横肉也被气的抽搐了几下,嘴里嘀咕道:哎,瞧这老头的破脾气,有功夫管别人,倒不如好好收拾一下自己的房间,听说上次因为这老头家发出的垃圾臭味,都被邻居投诉了。滋…..她也转过头准备往家走去。恰巧这时候,那个大嗓门的妇女抱着已经洗发白的被褥,正往绳索走去,准备晒去因为住在背光车库内而产生霉味。妇女一抬头,却发现梁老太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刚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转头往房间走去。


还没走进房门,只听见后面的骂声已经响起:你说你,天天在绿化带晒被子。天天踩,都被你踩出一条道了。这绳子挂树上,树枝都被你掰断多少根了?还晒,张老头已经去告状了,叫你还晒!见女人没有回应,梁老太的骂声越来越小,她脚边的法斗也从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张老头从保安室走出来,时不时的还回头说上几句:哎,我可是交了钱的,你们不能拿了钱不办事啊,那个绳子,该剪就剪了,该没收就没收。实在不行把一副家人家赶出去就好了么,他们只是租户呀,不影响的对吧?我说的总是有道理的呀。保安无奈的摇摇头,自从他到这个小区以来,已经超过2年了。这张老头,每天都要来2次以上,来诉说一下自己对小区的不满,有的时候小区外面的事情,他也希望保安出去帮助他解决。


乱晾晒现象,能够杜绝的方式可能就只有下雨、下雪了吧?


张老头还在愤愤不平的往小区外面走去,嘴里还在不停的鼓囊着。这破旧小区的西门口就是一条宽大的马路,2车道,非机动车道和机动车道之间被绿化带隔开。人行道也很宽大,宽大到经常有大货车的司机会把车停在人行道上。


老头转弯走上人行道,发现他被一辆蓝色大货车给挡住了去路,老头更生气了:哎,我这是糟了什么罪呀?小区绿化带晒被子,人行道停车子?都说这是人行道了......


老头还没有抱怨完,只看见他牵着的那只狗,颤颤巍巍的走到货车轮子边上,抬起一条腿,尽情的释放着。深黄色的液体,打到货车轮子上,又溅回狗肚皮上。狗子毫不在意的抖抖腿,满不在乎的继续往前走去。


看罢,老头转转眼珠,突然心生一计。只见他费力的弯下身子,在旁边的花坛中抓起2把泥土,泥土中还混杂着一些不知名的白色颗粒。老头转向货车车头,将泥土狠狠的洒在车头上。


呸、呸、呸,他妈的......老头生气的摆着手,不断把被风吹到自己脸上的泥沙扇走。老头扭扭头,看看没有被沾染泥沙的货车,又看看并排停放着的其他小轿车。他的脸似乎更红了一些,他感觉心脏都有些受不了了。慢慢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他对自己说到:算了吧,今天不溜达了,回家吧。


老头非常的落寞,他慢慢的走回到小区。保安小黄原本站在保安室门口。看见张老头又折了回来,飞快的走进保安室,用一份不知道已经过期了多久的报纸挡住了自己的脸。


张老头路过保安亭的时候,没有说一句话。小黄还觉得奇怪,这老头每次走过保安室,不是走进来告状,就是会在门口数落他几句才会离开。但是刚刚很奇怪,他不但提前回来了,路过时竟也没有说一句话。


不知道什么时候,绑着绳索的树旁,停了一辆白色的小轿车,但是这里没有画上停车位。张老头远远的看到,他的脸仿佛更红了,心脏突突突的乱跳,他不想忍受了,他快速的往家里走去。路过小汽车的时候,他的狗还想再释放一下,结果被一把拉走了。


老头再下楼的时候,没有见到他的狗还跟着。只见他提着一个绿色的塑料桶,可以看到桶内侧布满了一层厚厚的污垢,这是一只装湿垃圾的垃圾桶,里面残留着老头这2天吃剩下的瓜果皮、菜叶子。


他提着桶走到小汽车旁边,一股脑全把它们倒在车头上。这一刻,老头的脸色仿佛回到了刚出门的时候,心跳也稳定了不少。他觉得这是这一天中,最畅快的时刻,就连早上的阳光,也没有这一刻来的更舒适。


这时,小车的主人因为肚子痛,还正在马桶上坐着,完全不知道他的爱车,被泼了一桶湿垃圾。现在还很早,这个小区除了一些租户之外,都是老年人,也正好没有其他人发现这一幕。


老头很得意,他摆摆头,提着是垃圾桶,走回了房间。过了5分钟,老头想看看,车主人回来之后,会是一副什么样的面孔呢,想到这里他甚至“嘿嘿”的干笑了2声。


边下楼,老头边摸出一盒儿子前几天给他带回来的烟,抽出一根来。横过来放在鼻子前面,深深地吸了吸,他将烟屁股往手心轻轻砸了砸,顺手塞进嘴里,点上火。才想美美的吸上一口,他却发现绳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上了洗的发白的花棉被。老头太生气了,他感觉他的怒气已经到达了顶点,要从他棉帽子里串出来了。他没有顾得上抽上一口烟,他的脑子里钻满:烧了它,烧了它的念头。


老头越走越快,他已经把手伸直,烟头对准了棉被。看着烟头越来越靠近棉被的时候,老头的呼吸越来越重。老婆去世之后的20年来,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的兴奋。


“到了,到了,马上烧着了”他的嘴里喃喃着。他仿佛看到了一束白光,可以将他的病痛全部带走。可以让他坐在沙发上发呆的时候,不会听见外面那个女人的嚷嚷声。可以让他在遛弯的时候,不会看到占用人行道的车辆。


他太兴奋了,以至于他没有看到刚刚在往车上到瓜果皮的时候,有一块调皮的西瓜皮,没有按照他的指示,好好的待在车头上,而是经历了2次翻滚之后,落在距离车头不到50厘米的地方。“啊......砰”,鲜红的血液从磕到马路牙子的张老头脑袋上流出,和从小汽车上流下的烂菜液混合在一起。还坐在马桶上的车主,只听到外面有个妇女大声嚷嚷道:死人啦,死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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