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圈里看到了表妹发的结婚照,不,应该是前表妹。表妹的眼睛很好看,我觉得应该算是大眼睛,说的俗气点,大大的眼睛,黑葡萄般的可爱的那种。与表妹来往不多,但是知道这个表妹一直以来都是比较要强的一个人,小的时候去前姑姑家的时候总能看到表妹忙里忙外,洗衣做饭扫院甚至喂牲口之类的,相反前表哥和前表弟总是在吃饭的时候方能见到踪影。在众多的前表兄弟前表姊妹中这位是我唯一能够聊上几句的人了,说起来还感到些许的悲哀。
表妹的能干有目共睹,有时候想想表妹与她的两个兄弟简直就是完美的分割了她父亲的习性了。姑父是个庄稼汉子,地道的土生土长,有这片古老大地上朴实的勤劳,也有岁月遗留下来的大男子主义,姑父负责挣钱养家,在外也颇有声望,在家里也就是村里老少爷们的样儿,是从来不会干家务的主儿,你说他不会吗?他会,但是男主外女主内的思想在我们那个小地方扎了太深的根,他们把很多东西埋在心里羞于表达,日子一年年的习惯了下来,其中的情愫他们知道,朋友知道,长辈知道,但是唯独小孩子不清楚,表哥表弟把眼里看到的东西反而学了个十足。
看到表妹的结婚照不得不说在眼睛方面他们真的很像他们的父亲,那个天还未亮便赶着马车去几十里开外的地方贩卖马料中年汉子。
小时候很想骑姑父家里的那匹马,看到姑父套马鞍的时候总是感觉很心动,我曾经无比的想做一个大侠,但是大侠怎么可以不会骑马呢?可是我没有机会骑马,那一匹老马从还是小马驹的时候便被买回家跟着姑父走遍了整个县,后来小马驹长成了大马,姑父给它套上了鞍子,那就是我第一次见到那匹马的时候。
那匹马对姑父很是亲昵,套上马鞍之前姑父给它刷洗的干干净净的,那平滑的毛色带着淡黄,阳光下有点小小的反光,马儿很享受这个服务的过程,连料也不吃了就静静的站在那里,偶尔扑闪下自己的大眼睛,我看着新奇,姑父的眼睛也很大,我说:姑父,这匹马的眼睛随你,都很大。姑父呵呵一笑:傻小子,这马的眼睛没有小的。姑父笑的时候露出一嘴带黄的牙,劣质的水对牙齿有损伤,所以我们经常看到这种颜色。姑父刷的很认真,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我虽然看不出马儿的变化,那张长脸上也不会让我看出任何的喜怒哀乐,它无法像我们一样去表达感情,但是偶尔甩动的马尾和是不是扑闪的眼睛里我感觉它是很舒心的,动物对人的信任很简单,不像我们人与人之间,或者是一秒或者是一辈子。
马背上垫了一层被褥,然后系上马鞍,肚子上勒条带子,我不知道那叫什么,期间马儿偶尔回头瞅瞅在它身上动着手脚的姑父,打了一个响鼻,甩甩马尾然后低头吃着马料,旁边的老马直愣愣的盯着,似乎更像是某种交接仪式。老马很老了,所以需要有新的接班马来承担起它的重任和姑父的重任,从它原先的主人把缰绳交到姑父的手里的那一刻起便是注定了。
姑父有几个固定的搭档或者说是伙伴,某次早起的时候我遇到过,也是唯一的一次,几匹马拉着几辆大车走在天色未明的大路上,我跳着挥着手和姑父打招呼,大车上的饲料堆积的很高很高,马儿打着响鼻低着头一步一步向前走动,姑父就坐在高高的上面,清脆的一甩马鞭朝着我一笑,我原本看不清他是在笑,那是我看见了那嘴带点黄的牙,于是也笑着,站在路边看着几辆马车越走越远,直到不远处转弯依旧傻笑着,我是真的想骑那匹马,骑着他飞奔,我不止一次的幻想着我可以有一身铠甲,一把金刚宝剑,双腿微微夹紧马腹,大红的披风随着颠簸起伏烈烈扬起。
大侠总是胸怀天下的,人们说胸怀宽广,那么大侠也是放眼天下的,既然如此眼睛不大怎么行?我的眼睛也不算小,这是我给自己找出的唯一一点和想象里大侠相似的东西。
从小到大认识很多大眼睛的人,眼睛大的人给人的第一印象总是有点好的,我跟朋友说大眼睛的才好看,朋友说那你觉得鱼好看不,不仅大还圆圆的。我回过头如梦方醒,朋友的眼睛可能睁开的有点费劲儿。讪讪一笑谓之抱歉,眼睛大也好小也罢装着的都是同样的世界。
以前非常喜欢一句话,眼睛可以容下好渺苍穹却容不下细若微尘的一粒沙,多大的眼睛都不好使。
喜欢一句话大概是有所共鸣或者有类似的感悟,谁不曾被风眯了眼睛?但是谁又不曾在风中狂欢。那沙是什么?仅仅是沙子还是苍穹?我们真的能看到那么多的东西么?人在自我矛盾。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什么都可以是假的,但是眼睛会出卖一个人的内心,那么眼睛大了是不是会暴露很多?我喜欢大眼睛是不是因为可以从比较大的眼睛里看出比较多的东西?我想起姑父的眼睛,不小,岁月已经开始蒙尘,泛着灰还带着点黄,但是他大部分时间都是亮的,有神,也是笑的,我回忆我认真看过去的记忆,那里住着一匹老马和一匹小马驹,它们在好奇的盯着我看。
爷爷曾经养过几年的牛,一头不知岁数的老黄牛,我们看牛一如牛看我们,眼里都是差不多的,老黄年生过好几胎牛犊,爷爷请了附近专职给牲口接生的人来家里给老黄牛接生,小牛的前腿是最先出来的,随后便是鼻子嘴巴眼睛然后整个头,最后在众人的协力下随着一阵水响一个小牛犊子便卧在了那里,血色的胎衣还在身上,老黄牛挣扎的站起来舔舐自己的孩子,小牛犊蒲扇下耳朵,转转脑袋打量着世界。我们几个如果碰巧赶上了会围过去看,大人们不允许靠太近,刚刚生产完的母牛产后症状很明显,小孩子蹲在那里明显看着好欺负容易受伤,因此我们都只能在大人们的包围圈外面好奇的打量,有时候甚至会有我们是不是也是这样出来的荒诞念头。
那会儿我很小但是关注点很奇怪,我看着周围的众人,眼睛最小的,到眼睛最大的,然后发现即使眼睛最大的也比不上小牛的眼睛,嚯,当真不小,我探了探头,想看的仔细点,我感觉我的眼睛里在勾勒那头小牛的影子,可是它的眼睛里只有正在舔舐胎衣的老黄牛。
我有点沮丧。
很快小牛尝试着站起来,这出于它的本能,这是生命必经的过程,小孩子是不懂这些的,即使我当时很喜欢看动物世界从而知道角马斑马羚羊之类的动物如果不能在出生几分钟之内站起来那么面对的就是残酷的死亡,但是这里没有狮子鬣狗之类的野兽,它们遇到最大的危险来自于饲养它的我们,但是现在想来即便远隔在不知何方在它们挣扎站立的过程里眼睛搜寻的依旧是狮子老虎鬣狗之类的猛兽吧,这是它们的祖先刻在它们骨血里的影子,而我们在他们的眼里反而慢慢成了信任的化身,这莫不是讽刺?
小牛是欢快的,没有缰绳束缚整天就在方寸之大的院子里想方设法的撒欢急得老黄年不停的转圈始终盯着自己的孩子,而小牛只有在饿了去喝母乳以及玩累了休息的时候方才安心的待在自己母亲身边,偶尔会停下来和你对视,这些都在记忆里,它的眼睛慢慢的有了院子,有了家里的那条狗,有了我们,和那扇红色的大铁门。
我与它,我们与它,皆为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