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醒丨黑夜

  大学的第三个月,晚自习的教室还堆满了人,座位固定着,像一个个被超市保鲜膜裹住的鸡蛋码好,交了手机,周围静得诡异。桌上摆着书,摞很低,头也都弓成啤酒大虾,我突然想走出去,单纯的那种,只瘫靠在门外墙壁边,点根烟,白色的升腾起的来自地狱的死神,最后却没有告诉我时间。

  东由拦住我,夹着烟屁股,头发蓬松的像石灰打的蜡,他准备往走廊尽头跑,前面很黑,右拐是厕所,我抬起头看他,估摸着有一米八几,当过几年兵,皮肤稍稍黝黑,他俯下头看过来,场面透出股滑稽感。

  “你抽烟啊?”

  我问了显得极其愚蠢的问题,突然变得不好意思起来,说话也乱七八糟,或许是打破人与人之间应有的距离而所面临的尴尬境地。人与人本该有距离,不能过于亲密,亦是疏远,总有个适中,对吧?我偷偷问自己,夜晚没有星子闪,也没有月亮。

  他嘴角上扬,露出招牌式笑容,说:“对啊!要不要来一口?烟可是个好东西。”话里充满狡黠意,我看着他牙,很白,不知道为什么我只关注到牙,就像牛头与马嘴,我莫名也笑了,咧开很大,又有所不同。临走他猛啜了一口烟,喷到我身上,一大团带刺激性的雾,瞬间蔓延,我开始觉得自己抽过烟,是个足够酷的人,不用唯唯诺诺做个好学生,另外我还需要学会喝酒,上网,这两样更显得坏,但不那么好学,我勉强能撑下几罐啤酒,兑过水的,至于熬夜也熬不了多久,我体格极差,尤为怕冷,算不上病秧子,可时常出现问题,感冒是习惯性的,加上间歇性的失忆,遇到的人和事很少,或者是匆匆忙忙,旧的人走了,新的人来了又离开,生活就像漏斗,出去的才是永恒不变。

  尽管怀抱着渴望,但我仍感到一阵干呕,或许打心里便对烟不怎么有兴趣,只是简单的酷,酷便是坏,坏便是酷,当然坏是有底线的,小小的那种拽拽的。我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仅剩零星的人头在动,恍若蚂蚁,旁边是高大的香樟,我不了解树,偶尔听别人提起,树存活了很久,有几十年的历史,树枝送了进来,上面挂着叶子,一片一片的残留秋天的气息,泛着黄,却又赶了春天的韵脚,带着绿。我硬生生摘下一片,费了会气力,直接放进嘴里咀嚼,我第一次吃树叶,可又不觉得是树叶,稍迸出些浆液,苦涩中夹杂着异味,也不大苦,人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做着莫名其妙的事,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却又无比符合社会的腔调。

  鑫哥拍拍我的肩膀,看着我傻笑,眼里带了几分惆怅,傻笑也变得自嘲。鑫哥比我早一年进来,读的预科,是个狠人,表白过许多女生,都无疾而终,他喜欢女生,路过的大都喜欢,钟情大眼睛,这是他评价美丑的标准。他喜欢游戏,在学习方面,却又无比自律,早起早睡,极不合群,但大学笑到最后的往往是那些走另一条路的人。

  “我又惹上麻烦了!好想给她一锤子,烦得很!”

  “你喜欢她吗?”

  “我长得不帅,又不高,学习也不好,还花心,我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渣男。”

  他总是碎碎念,把渣男放在嘴边,当成唯一的退路,宁愿伤女孩的心,离得远些,变得无趣些,希望女孩能知难而退。但他又并不是不爱,只是心里抱着自卑与拖累负罪,我亲眼看见一个男人因为突如其来的告白而手足无措,来回地翻手机页面,点开,又出去,只尴尬的笑,回归最原始。人的未来真的很长,时间很短,以致于大多熬不到看见来临,整日胡思乱想,杞人忧天。

  墙面藏了影子先生,偷偷窃来其他人的影子,它有个百宝盒,盛放各种奇异思想。我很想跟它打架,可和善的人总会保持距离,事物相反,至少我稍显白,这是大众所能接纳的。它和我成为无话的朋友,因为我没有影子。

  我亲眼看着一丝丝黑影从地板延伸,它小心翼翼地用口吸收,不发出呼声。东由丢了一小部分,鑫哥的影子逐渐变淡,其他人也各有损失,我很想开口告诉他们,看了看影子先生,它对着我笑,眼睛里带点亮光,我顿时像是没有了嗓音,只能不断用力揉搓手指。

  影子先生把偷来的复制一遍又重新还回,它极为矛盾,明明讨厌这些,却又不得不来回反复。黑夜里,看不清它的穿着,风搅成一团,我叫它特立独行的猪,它从来不会辩驳,依旧忙着在自己的世界中沉浮。

  我问它能不能分一点影子给我,它往我背后看去,那是个大灯,很刺眼,我以为是太阳,但又不烫。我努力睁着眼凝视,顾不上泪珠向下滚去,生活估计就是这样,总得有人撞南墙直至头破血流。

  我想有一天,我也该会有影子,像所有人般靠近光,越拉越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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