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珊来家里玩儿,趁我给她泡茶的功夫,她在屋子里拨弄着各种小摆件,嘴里念念有词。
我回到客厅时,见她盯着角落里的录音机出神。我用勺子敲了敲杯沿,示意她茶沏好了。她缓缓转身走向我,似乎脑子里还在想事情,也许和那个录音机有关。
「你也喜欢老物件?」我试探性地问了问。「没有啦,看你那个录音机让我想起了我的第一个复读机。」
就这样,秦珊给我讲了一段关于她父亲的陈年往事。
初中那会儿,校园里开始流行复读机。班里的大部分同学都人手一个,有的是真拿来学英语,有的是拿来听流行歌曲。我真的很羡慕。
可是我知道,父母都是厂里的基层工人,每个月的工资都得精打细算,菜钱米钱和水电,还要供我上学,超一分钱的花销,我妈都会急哭。
我忍了很长时间还是经不住复读机的诱惑,不想再看着同学的脸色借来听上几分钟又得还回去。所以,终于还是跟我爸开了口,说是学英语必须得用复读机,同学们都有了,我也不想落后。
我爸一听就火了,说他就不信没有这机器还学不会英语了。我跑回屋里哭了一顿,我妈叫吃饭我也不出去。
「那你的第一个复读机,该不会是某个暗恋你已久的某位男士的表白礼物吧?」我打趣到。
「是一个男人送的,那个男人就是我爸。我哭完后就知道这事儿算是指望不上了,还和我爸冷战了好几天。到了月底的时候,一天我放学,一进屋就看见一个复读机,还是步步高的呢!它在我书桌上躺着,我抱着它就冲到我爸面前,兴奋地手舞足蹈,对他是感激不尽,说世上只有爸爸好……父母就是这样,被我们几句话就哄得心软了。」
秦珊突然红了眼圈,捏了捏鼻子说,「可是,遵雯,你知道那个复读机是怎么来的吗?那是我爸把自己的自行车卖掉以后再添了点钱买的。我爸是一线工人,车间离工厂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没有了自行车,他从家里到车间得走将近1个小时……」
「其实,我爸挺爱我的……」说着,秦珊的整个身体随着热泪抽动起来,抑制不住。她和父亲的关系不知从何时开始越来越差,她换工作父亲说她太浮躁,她交男朋友,父亲也反对……
父女俩的误解越来越深,交流越来越少。工作后更是不常回家,喜欢在和男朋友聊天时有意无意地感伤自己是个没有被好好爱过的孩子以博取更多同情。
人到了某个阶段会这样,那个「缺爱」的角色演了太久,某一刹那,类似于导火索的事情会揭穿了自己编织的谎言,像是一个失忆的人突然被敲醒。
然后,那些来自于父母,另一半,朋友,甚至是某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曾给予过的爱和恩惠如同被故意视而不见丢弃在记忆角落里的底片又重新被拾起来,才发现——爱一直都在。
许多宝贵的东西都像空气,习以为常到忘了它的存在,可一旦失去就活不过来。这让我想起一个朋友曾经说过,「我直到阑尾疼痛到不得不切除它的时候才想起阑尾的存在。」
秦珊离开以后,我也陷入了回忆——是一双溜冰鞋。我五年级的时候,妈妈只身一人开始创业,我随她一同到了新的城市,新的学校。创业中的妈妈无暇照顾我,便把我寄放在干妈家里。隔一段时间见上一面。
那个时候,见妈妈就是我的头等大事,盼了盼不来的日子也就成了我最失落的日子。来到新环境的第一个生日,妈妈没有来,我在教学楼的楼道里哭了很久。
在校门口的小卖部打了妈妈的BP机,等她回电话好听听她的声音。终于到了那个星期的周末,妈妈来了,还给我带了一份生日礼物,竟然是一双溜冰鞋,我怎么都没有想到会是一双溜冰鞋。
妈妈把我送到干妈家的第一天,我就穿着干妹妹的溜冰鞋在校园里滑了好几个小时,不知疲倦。一定是那个时候,妈妈就看出了我羡慕的心情,暗暗决定要让我也拥有一双溜冰鞋。
妈妈刚开始创业的那年,冬天只有一双黑皮靴,鞋子早就侧裂了口,下雪积冻的日子,她的脚就泡在湿冷的鞋里,生出冻疮来。即使如此,妈妈也不舍得买新鞋。一双溜冰鞋在那时是不便宜的,给我买溜冰鞋的钱能给她自己买一双很好的鞋了。
可是那个时候,我没想过那么多,只顾着高兴了。直到自己创业一路走来,再回想起当时妈妈的处境,为了那双溜冰鞋,她有多少背后的付出是我没看见的呢?
当我们在无常里跌跌撞撞,当我们忐忑地面对前路的未知,当我们觉得自己不够好……有没有一份爱值得你为之动容,为之振奋,继续勇敢地前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