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之前一直有个愿望,那就是离开我们西南的这座三线小城,去北方大点城市看一看。我不愿一直居蛰在熟悉的风景里,看尽了这一花一树,生死繁枯。这座城市的每一寸脉络,都在十几年的风声雨里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呢,大雁南飞,迁徙千万里,越远越好。拖着两个大大的行李箱,身上还背着个大包,在九月未消的暑气中,奔波千里来了北方。
最初是兴奋的,北方的土地有着和南方不一样的趋势,北方是延绵无垠,一眼望去空旷而寂寥;南方是起伏曲折,山山水水交相辉映。然而很快,我开始感受到痛苦,我无法接受每日粗制滥造的食物,早上单薄的清汤小粥,配上厚实无味的馒头。午饭里的肉永远吃不出熟悉的味道,加之没有当地几乎没有几道弄得好吃的猪肉菜,才去的时候,我几乎吃了整整一学期的素菜。当然那些素菜也只是勉强能下口而已,永远生硬的西兰花,醋多到酸的土豆丝,外表粘着豆瓣酱确甜得腻人的茄条。那个寒假回家,在抵达的火车站旁买的一盒盒饭,都差点叫我落下泪来。
我的胃开始叫嚣,每天吃饭的时间都变成一种煎熬,常常和同寝的妹子在中午放学的时候在食堂门口停驻一下又默默走回寝室。
早晨的香气应该是从那一碗米粉里飘来的,鲜香的牛肉粉足以唤醒沉睡的味蕾,家里楼下的那家米粉馆,每天清晨都是学生和上班族的聚集地。米粉做法并不复杂,在早晨的匆忙时间里,一碗米粉是最好的选择。粉工艺是传统的,并不复杂,它是用大米浸泡打成米浆,过滤制成坨粉,静置一天,做成球体坨子,上笼旺火蒸至半熟,晾冷后捣碎,重新拌匀,做成筒状坨子放入漏粉瓢内,用手反复拍打,压成粉丝入锅内淘洗干净理顺成米粉,经数道工序就制作成了,然后,再将漂洗净血水的羊骨、猪骨、鲜羊肉入汤锅内,加花椒、生姜、胡椒粉,旺火烧开,撤去浮沫,把煮熟的羊肉捞出,横筋切成小薄片,做成馅子,若用羊杂,尤为鲜美。留在锅中的骨头继续熬煮3至4小时,便成原汤舀入锅内烧开,用以冒粉。另将米粉漂在盆里,待客人来时,冒粉师傅抓一把米粉,放入竹丝漏子,在滚汤中冒热,倒在碗里,添上原汤,舀一勺羊肉馅子,放上少许盐、味精、胡椒粉,香菜,酸菜,海带丝,淋上红油,一碗汤色奶白,味道鲜美,滚烫香醇,无腥无膻的米粉,即可尽情享用,一碗喝下去,周身通泰,好不精神。
通常在米粉店中,进行的只会有冒粉这一项工序,除羊肉粉外,还有牛肉,三鲜,鸡丝,鳝鱼等等,粉中可加鸡蛋油干,各选口味。依旧记得高三时每天早上为了多睡会觉,总是挨到最后才去,呼啦啦五分钟喝完米粉,然后冲到对面的公交车站,紧赶慢赶在最后一分钟前进教室。
米粉香气都会飘荡在大街小巷里。从春季的新芽到夏末的喧嚣,从秋阳的斑驳到冬日的阴沉 。
或许不只是早餐,就像日子不会仅仅只有一个开端,还会有着后续漫长的存在。就像每朵花都占据着造物主不同的纹饰,每条河流都有着奇异的蜿蜒起伏。
回锅肉,麻辣小龙虾,麻婆豆腐,酸菜鱼,辣子鸡,香肠焖饭,每个中午油烟翻飞的厨房里,都潜藏着父母们深厚的爱意。为了加强营养,外公会每周带来一只乡下的土鸡熬汤。褪毛,洗净,切块,往锅中加入姜,花椒粒,盐,当归,山药,枸杞,大豆,先大火烧开,撇去浮沫,再用小火静静熬上几个小时。就这样简简单单熬出来的鸡汤,在离家之后,由于种种条件限制,再也没能喝上。
医学街奶茶先生里的金牌奶茶里混合着奶味和喜欢的茶叶味,烧烤炒饭的摊位总是有很多人,吃不起大串的烤肉只能多选几串素菜,品三口冒菜馆是小聚最乐意选择的店,点上特辣那次足足喝了五瓶水,一边吸气一边与同学争抢剩余的海带或是藕,老麻抄手的店太小总是抢不到位置,老爷爷的凉面分量特别足,里面夹着黄瓜丝和胡萝卜丝,红红绿绿的特别有食欲。吃完了不过尽兴还会在路上顺带买点周黑鸭的鸭翅膀带回去。
我还记得啊,只有嗅到那些熟悉的味道,我才会有踏踏实实站到这片土地的感觉,唤醒记忆最快的方式不是风景而是味道,一个人哪怕离家再远离家再久,都不会忘记食物给给他的眷念。
当人们因为各种事情选择背井离乡,做天地间游子时,生活中接踵而至的艰难会让他们快速适应这个陌生的城市,不同的生活节奏,不同的口音,不同的交通。可胃有记忆,执着地不肯改变,背叛不了之前十几年熟悉的方式。油盐酱醋,能自己操作把握时放的还是曾经的分量。孤灯残影,厨房的调料和食材是最好的伴侣。
你还记得那些味道吗?胃会告诉你家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