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高太太预产期还差大半个月的时候,她丈夫就已经着手给家里找保姆了。高太太被推进妇产医院待产时,她都还没选定保姆。这之前,丈夫一共带回来九位保姆给高太太面试——几乎是每天一位——如果不是待产进院,高太太还会继续选下去。她用保姆的标准有点高,一要农村的,二要生过娃的,三要性格温顺的,四要勤劳肯干的,五要年轻的,六要听话的……其实高太太也说不准具体标准,也许是眼缘没到,那九位待选“金牌保姆”,都被高太太给否了。
何姐是高太太在被推进产房前俩小时认识的。高太太见到何姐的时候,见着她满脸诚惶诚恐地在外面走廊徘徊。这里都是贵宾区,每个病房只有一张病床,每个房间便也只有一家人在陪着。
何姐在高太太病房门口徘徊好一阵子了,高太太见着这个满脸惶恐又面色淡白的女人,首先心里就不自觉地生出了两分怜悯心;再看何姐,感觉她年纪不算大,虽然穿着一身一看就知道是地摊货的衣裳,估摸着也就三十来岁。于是,当何姐再一次徘徊过门口的时候,高太太喊丈夫将她叫进了病房。
原来,何姐是来招徕护工生意的。高太太与何姐聊了几句,没想到,何姐不但是乡下人,还比想象中的要温柔,说话也是细声细语的,而且一个劲地答应着:“是的,太太;好的,太太;对的,太太。”高太太对何姐的好感更进一步,刚想着要把决定雇佣她的决定说出来的时候,她的阵痛又发作了,不一会,高太太便被两个护士推进了产房。
2.
高太太端着一杯从某产后康复中心配来的花茶,坐在自家别墅庭院里纳凉。对面二十米开外,何姐正一边用脚尖轻轻荡着摇篮,一边用双手剥着纸皮核桃。这时候是傍晚,西边天的晚霞红彤彤一片,映在高太太眼前的露天泳池里。傍晚的微风轻轻拂面而来,高太太被眼前泳池里倒映的晚霞吸引:太美了,简直就是一幅活生生的山水中国画!
高太太正端起杯子,准备从她那舒适的真皮靠椅上站起身的时候,丈夫的汽车喇叭声在院门外响了两声,“滴——滴”。随着电动闸门缓缓收缩,高太太看见驾驶座的丈夫伸出左手跟她举了举手掌。
高太太停下准备挪向泳池的脚步,微笑着跟丈夫点了点头。
何姐应聘进高家别墅前,这里只住着高太太和先生。偌大的别墅便显得有些空旷,人气也稍显不足。在高先生出门工作的时候,别墅里便只剩高太太一人,有时候,高太太还会莫名地感到一丝惊慌:别墅太大了,家里太安静了。现在不一样了,儿子诺诺出生了,又多了一个照顾自己的何姐,高太太每天的心情都美美的。
3.
高太太的日子,生产前与生产后似乎并没太多改变,要说有什么变化,那顶多就是每天抽出点时间接过何姐抱过来的儿子看两眼,很多时候,这小家伙还在憨憨地睡着呢。
高太太刚生完孩子回家那阵子,也是十分积极的,毕竟初为人母,她也和平常人一样,想要将自己所有的爱,都倾注在儿子诺诺身上。但是,最终,她被勤劳肯干的何姐给惯坏了。
刚出生的娃娃,总免不了会哭闹,刚开始,高太太听到孩子的哭声,内心就会自然地紧张起来,脚步便也随着儿子哭声处挪去,但当她准备着手干点什么的时候,只会看见一脸慈爱的何姐轻抱着诺诺,要么在那轻拍儿子的后背,要么在那轻荡着儿子的摇篮,要么在那“哦哦”地给儿子喂着奶瓶,要么在那轻柔地给儿子换纸尿裤……高太太没有半点养育新生儿的经验,她只能一脸焦急又稍显担心地站在一旁:
“何姐,诺诺怎么样了?我能做点什么吗?”
“啊,太太,不用的,您忙您的就行,诺诺交给我就好了。”
每次,高太太都只能这么站在一旁看两眼,不一会儿,诺诺便乖乖地不哭也不闹了。每次看完儿子,高太太心里都会想一次:真是太幸运了,让我遇见了何姐。
4.
随着儿子诺诺一天天长大,高太太的内心,又开始渐渐生出一丝无趣。丈夫经营着自己的药厂,工作很忙,也很挣钱,但也常不着家;高太太自己还继承了父亲在闹市区的一排门店,是实打实的“包租婆”,因此,她从来不缺钱,也没正经出去工作过。留洋归国后,她只负责闲暇里干点自己热爱的事业:画画。
因为想给儿子作画,高太太时常要求何姐把孩子抱到眼前,但给小家伙画完一幅画,需要许多次,因为小家伙根本待不住,不一会儿就哭闹起来。
每次作画,高太太的内心都会小小地震颤一次:儿子诺诺,只会要何姐,根本不让她碰,即使在小家伙心情好的时候,顶多也只能在她手中待两分钟。两分钟后,小家伙必会“啊,啊,啊”地朝何姐伸出手臂,倘若不放手,小家伙便毫无忌惮地大哭大闹起来。
每当这个时候,一旁的何姐就像孩子的亲妈,嘴里“哦哦哦”地安抚着,伸过手来接过高太太手中的孩子。高太太免不了要阴沉下脸庞,何姐站在一旁,却也只露出个抱歉的眼神还给高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