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刚和男朋友分手,查出已怀孕后,回家去看她,她照常一直在我耳边嘟囔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闺女,过完年你就该三十七岁喽,找不到伴你一个人该怎么办?!”
我吐了吐舌头,手里的筷子不停地挑着盘子里的鱼。雪白的鱼肚从中剖开,里面胡乱的塞着一些滋补的中药,用筷子挖出来赶在一边,又拣了一块鱼肉到她的碗里。她接下了,嘴里继续絮叨。
“妈,食不言,寝不语。”我提醒她。
她不搭理我,嘴唇抿着细嫩的鱼肉,绷成了一条线。
这个老家伙,连牙都没了。
我神游天外,思索着等我老了以后,是不是得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她抓着筷子敲了敲我的食指,吃痛得紧,我才回神过来,耐心地侧耳,听她谆谆教导。
“你这个年纪,有个孩子也好,总是个伴儿能陪着你。”老太太鼓颊眼睛瞪了溜圆,似是气急了眼。她放下碗筷,从椅子后面摸出一根拐棍,支着她纤细的身板,“当当当”的敲得地砖直响。
我没说话,望着她的背影,食不下咽,早早地收了碗下去。
夜里,我缠着她要和她挤一张床,她眯缝着眼睛冲我傻笑,整张脸憨憨的,像个孩子一样可爱。她挥挥手,叫我搬一床大的被子来。她自个儿钉的棉絮被子,大而重,被收在柜子的最高层。记得小时候,我躺在床上,看她吃力地将棉被抱下来,四角扯平,轻轻一抖,一恍眼,两人的角色已经互换了,她的一生就猝然度到了末尾。
铺好床,她换了汗衫,松松垮垮的,整个人缩进被子里,我也钻进去,搂着她。
“you are my angel.”我轻轻说。
她歪了歪脑袋,似乎没听见我说什么。“妈,you are my angel!”我又重复了一遍。
“什么?”她干燥的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我抱她抱得更紧了,稍稍提高音量,嘴唇就附在她的耳边,“我怀孕了。”我说。老太太愣了愣神,随即伸手过来摸我的肚子。我拿她打趣:“怎么样,孩子长得像不像我?”她又耳背了,不管不顾地点头,重复道:“好好好,有孩子就好,孩子就是小天使。”
我把头抵在她的肩头,莫名的鼻头一酸。
在这偌大不识的世间,你才是我的天使。
you are my ang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