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后，生孩子就成了每次家庭聚会必谈的话题。一开始王青宇打着哈哈就过去了，没想到，后面却愈演愈烈。先是婆婆脸色越来越难看，话里话外不仅夹枪带棒地难听，还透着若有若无地委屈；后来公公和小姑子也整天脸色铁青，就差撕破脸了。王青宇将这些告诉老公段富良时，总会招来对方并不走心地安慰。其实王青宇从未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毕竟，结婚、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情，跟其他人没有关系。

三年后，王青宇终于意识到应该要个孩子了。或许是双方父母的洗脑，或许是年龄越来越大需要有个孩子缓解孤独。不过，她清楚的知道，这些都不是最终原因。

前几天同学聚会，王青宇参加了。曾经的同窗，如今都变了样子，除了是某公司、某单位的职工外，还有一个共同的职位——妈妈。这次聚会不过一顿饭的功夫，王青宇只说了不到三句话，其余时间都跟个局外人一般吃菜、喝水。要知道，王青宇性格豪爽，向来是聚会的焦点，如今却因为没有孩子，平白受了冷落，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回到家，王青宇咬着牙跟老公说：“生！”

段富良听到这话只觉得后背一凉，打了个哆嗦：“生什么？”

“孩子，不是都希望生吗？那就生。”王青宇仿佛已经看到孩子正伸着胖乎乎的小手跟她打招呼，嘴里还咿咿呀呀叫着妈妈。

“结婚前不是商量好，先拼事业吗？”段富良打开电脑，准备工作。最近公司事情越来越多，这对段富良来说是个不错的机会，有时候为了尽快完成任务，他总是将工作带回家。段富良正处于事业上升阶段，根本没有计划生孩子的事情。虽然知道王青宇为了孩子的事受了不少委屈，也只是尽力调和，实在不行就躲在公司加班。

“你继续拼，我生。”王青宇握住拳头，说得豪气万丈。

一年后，王青宇顺利生下一个女孩，把孩子抱在怀里那一刻，她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还没来得及回忆整个孕期生活，王青宇就进入了月子。她的月子并不顺利，先是孩子生了一场病，弄得人仰马翻不说，自己也差点抑郁；后来是跟婆婆起了一场不大不小地冲突。那天，婆婆正给孩子换尿布，随口说：“听说，隔壁家生了个男孩，可省事了。”

王青宇没有说话，却将孩子一把夺回来。刚换了尿布正舒服得吧嗒嘴的孩子，吓了一跳，瘪着嘴哭了。王青宇摇晃着孩子，说：“这么不省事，不知道随谁。”

婆婆白了一眼，扔下尿布出去了。

其实，这个冲突从怀孕就有了。刚知道王青宇怀孕时，婆婆笑得褶子堆满脸了。她先是不由分说地搬进儿子家，接着每天找各种偏方逼王青宇喝下去。一开始，王青宇还可以接受，直到婆婆端出一碗黑乎乎的水时，她终于受不了了。

“快喝了，喝了能生男孩。”

王青宇冷着脸，转手将汤打了。婆婆脸上虽挂不住却也没说什么，默默地收拾完残渣跳舞去了。

婆婆喜欢男孩，总希望王青宇生个大胖小子，话里话外都带着对孙子的期待。所以，王青宇整个孕期都被当成祖宗一样供着，生怕哪句话说错了。谁知，产房打开，护士报喜讯时，婆婆脸上的笑都碎成了一堆渣子。王青宇知道她的心思，却从没说过，两个人的矛盾越来越深，最后都成为攻击对方的王牌。

婆媳俩的关系并没有影响王青宇的心情。每当她将孩子抱在怀里都有一种圆满的感觉，当然，这时候眼前都会出现婆婆阴沉的脸，接着所有的好心情都无影无踪。

“你妈什么时候回家？”有一天，王青宇终于忍不住跟段富良提出了这个问题。

此时段富良已经做到总经理的位子，说话声音也比从前大了很多：“回去干什么？”

“照顾孩子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怕她身体受不了。”

“你一个人可以？”段富良闭着眼睛，几乎要睡着了。

“实在不行请保姆啊！”

段富良并没有回答，他已经睡着了。工作量和体重的增加让他没有说第三句话的精力。震天响的呼噜声让熟睡的孩子吓得一个劲地哆嗦。王青宇脸上挂着泪，却没有说一句话。不知道是不是有了孩子的原因，现在的她越来越敏感，泪也越来越多。

日子就这么悄悄滑过去了。再聚会时，王青宇已经变成一个标准的妈妈。那次，她们的聚会很成功，当然，除了王青宇以外。她清楚地看到曾经的同学又有了新的职业——二胎妈妈。气定神闲的她们在饭桌上不经意地炫耀儿女的趣事，末了还不忘给王青宇介绍生男孩的秘方。

王青宇回到家，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瞬间有种很讽刺的感觉。两年前，她根本不敢想自己的生活会变成这个样子。

“啪”门开了，王青宇看到孩子跌跌撞撞地回来了，后面跟着气喘吁吁的段富良。

“怎么样？”

“没意思。”王青宇眼圈红了，“早知道就不去了。”

“哦。”段富良放下孩子，回了房间。

哄睡了孩子王青宇终于松了口气，她将熟睡的老公叫醒：“商量一下二胎的事吧。”

“你生，你说了算。”段富良嘟囔着。他还没有睡醒，眼睛根本睁不开。

“这次提前做好准备，拼个男孩！”

段富良已经睡熟了，连轴转的加班让他没有任何体力应付多余的话题。

孩子上幼儿园时，王青宇又怀孕了，随之而来的是段富良工作上的变化。都说人红是非多，段富良的日子过得太过舒心，根本忘记了提防背后射来的冷箭。中箭后，段富良不仅被降职还贴了一笔赔偿金，这才算保住了位子。这边小两口的日子刚安稳，婆婆那里又病倒了。几番折腾下来，原本富足的生活竟变得捉襟见肘起来。

王青宇挺着肚子，看着余额，不禁说道：“要不，我去工作吧。”

“你怎么去？”段富良肚子小了一圈，说话也是有气无力。这次教训让他元气大伤，一开始倒想凭着一腔热血辞职走人，细想了许久却终究决定吃这个哑巴亏。他年纪不小了，如今，除了房贷和车贷，还有老婆孩子要养。他根本担不起辞职的后果，甚至连这个念头都不敢有。

“早知道就不要二胎了。”王青宇轻轻捶着肚子，她能感受到那个跳动的小生命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这个世界，“一子一女，咱们凑个‘好’字，以后的生活也会越来越好。”

“但愿吧。”

那天晚上王青宇梦见一片翠绿的竹子开满了大朵大朵的花。醒来后，她一遍又一遍地跟段富良描述梦中的景象。当她躺在病床上准备进产房时，眼前依旧是大片大片开了花的竹林。

“生个男孩，咱们家就圆满了。”她在这个孩子身上倾注了全部的希望，如今马上要揭晓谜底了，王青宇又点紧张。

段富良没有说话，手机里揣着刚收到的辞退信息。他已经不在乎男孩、女孩的问题了。闹哄哄的医院堆满了人，人脸上堆满了希望，只有段富良脸色铁青瘫在墙角。急忙赶来的医护人员将他抬到急诊室抢救。陪产的老人完全乱了阵脚，根本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只一个劲地转圈。

产房里的王青宇对此一无所知，她握紧拳头，等待每一次疼痛来临。终于，一波接一波的疼痛过去后，王青宇听到了期待已久地哭声。

“恭喜，是个女孩。”

眼前大朵大朵的竹花顺间化成碎片，她哑着嗓子问：“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