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单位太远,早晨搭乘所有公共交通都会难免迟到,于是,王老师和马老师相约一起打车上班。早高峰时,出租车就像找到男朋友的姑娘,一个个搭载着乘客头也不回地绝尘而去,骄傲的样子让人气的牙痒痒。车难打,单位偏远,打上车人家司机也不愿意开过去。就这么个通勤事宜,可把这两个人难为坏了。
幸好王老师精干,出门买菜时竟也能遇到黑车司机,三言两语谈好价格,低价包车,司机负责每早送两人去上班。马老师赞叹:还是王老师厉害!
没想到,这短短的旅程从第一天开始就没有想象中祥和。
刚初秋,天气微凉。远离夏日燥热,似乎心情都舒缓了很多。
上车之后,两人照例寒暄几句,抱怨周一不想上班,抱怨学生烦人难教——其实谁都没当真,日常而已。工作还得干,毕竟还想拿工资。
没说两句,司机师傅就忍不住插嘴:“你们老师够好的了,又有寒暑假,又有休息日。学生嘛,都是小孩子能难教到哪儿呢,工资又高,别提多舒坦了。我们出租车师傅才叫难呢!”
哦对了,司机师傅以前是开出租车的,近几年才把出租车卖掉,开始跑黑车。
“他妈的人民政府!人民个屁!就是当官的用来敛财的。”司机师傅一开口就冒着火星子。“谁管我们开出租的死活了?就知道收钱!都是一帮腐败分子!都该他妈抓起来!”
王老师平时能说会道,此时也快人快语:“哎~也不全是嘛!公务员还是好的居多。”不愧是王老师,公正!
“哪有好的!都是帮坏怂,就管自己玩女人,吃喝享乐。吧啦吧啦吧啦……”
接下来,司机师傅从政治到民生,从领导到平民,从国内局势到国外福利,详细地发表了意见,全程义愤填膺,中心思想就是“国内都是垃圾,国外有钱人好。领导吃肉喝汤,老百姓尤其是他自己每天喝西北风”。
王老师本来还能穿插着辩驳几句,后来发现实在说不过,也就悄悄闭嘴了。马老师是小年轻,龟缩在后座上一声不吭。
飘过一个路口,司机师傅开始自顾自地“聊”到了“跑黑车太他妈不容易了”的话题,年轻气盛的马老师实在忍不住了:“师傅,你刚不还说黑车比出租车好挣钱多了,你才跑黑车的吗!”试图在这个话题上膈他一下。
师傅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怎么能在嘴巴上输了:“咦~你们老师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们普通老百姓哪那么容易啊!啧!”
突然前方出现一个老太太,她弯腰卖力地推着一辆卖早点的三轮车,小心翼翼地试图横穿马路。司机师傅一脚油门,猛甩一把方向盘,几个老师被甩得挤做一堆。“老太婆,走路都不长眼。碰了还得算我的。”咳嗽一声,继续说:“我这都开出职业病了,也没见有人管我,出租车公司都是只收钱不管人死活。”
这下,马老师也不吭声了。
终于,到目的地了。两人给了车费,忙不迭地下车。
等车开走了,马老师狠狠地甩了一下手提包:“讨厌死了!明天再也不想坐这个人的车了!”王老师随声附和、使劲点头。可不是,这坐个车还得跟人吵一架,简直比自己上一节课还累。
不过,后来,他们还是坐了很长时间这辆车,听这个师傅高谈阔论了很多话题。毕竟,出租车是真难打。
作者语:
2009年,台湾大学曾仕强教授在百家讲坛《易经的奥秘》系列节目中讲了一个关于“三季人”的故事,据称是他听来的。与庄子的“夏虫不可语冰”异曲同工。
说当年一个穿这一身绿衣服的人和孔子的弟子争论,到底一年有几季,绿衣人说一年有三季,孔子的弟子说有四季,他们约定,谁错了,就向对方磕3个头。 结果孔子对他们说,一年有3季,孔子的弟子不得不向绿衣人磕三个头,绿衣人很得意地走了。事后孔子的弟自问孔子,为什么一年有3季,明明是4季吗。孔子 说:“你没见到那个人一身绿衣服吗? 他就是个蚱蜢,生于春季,死于秋季,就没见过冬季,你跟这种三季人争什么,就算争到天黑也没完,还不如给他磕三个头,反正他也活不过秋天。”
刚开始,人们觉得这个“三季人”的说法简直醍醐灌顶:跟那些见识短浅并固执己见的人有什么好争论的,就让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好了。顿时觉得自己风轻云淡、高人一等。
现在看来,那些所谓“四季人”也太过傲慢了,你能保证自己不会是另一个“三季人”吗?他不知冬天,固然可叹。可你也别着急自得,你不知道的,也许是夏天,也许你就是另一个“夏虫不可语冰”。
人人都是一季一季这么活过来的,不要觉得自己绝对正确,留点余地给别人、也是给自己。理解他人的局限,也要看到自己的局限。不要轻易地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我们都是芸芸众生里的一颗尘埃。各自珍重罢了。
以此文自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