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墙外面,等着菲菲来捉我。菲菲明天就要搬走了,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玩捉迷藏。
今天还来了一个新朋友,琪琪。说新也不新,其实她和我们住得很近,在一个院子里。但是她比我们年长几岁,或许嫌我们小,不爱和我们玩。但今天她偏巧就来了。
一整天了,菲菲总挎着琪琪的胳膊,拉着琪琪的手。以前也没见她们这么熟。
要知道,菲菲和我,我俩才是好朋友,最好的朋友。
听妈说,我不记事的时候,就已经认识菲菲了。那时我们还只会爬,我们的妈妈在床边织毛衣、聊八卦,把我俩并排放倒,躺在床中间。我们就咿呀咿呀指着对方说话。她蹬腿,我拉肩,互戳鼻子眼睛。
后来再长大一点,我们会跑了,我们的妈妈还坐在一起织毛衣、聊八卦。我们在屋子里玩捉迷藏、跳皮筋,装扮芭比娃娃。再后来,两边家里都装上了电视,还有了电脑。妈妈们不串门了,各自在家看肥皂剧。我们则沉迷打游戏,放学一回家就冲到电脑前面排排坐,恨不得钻进电脑里不出来。
院子里各个角落都有我们的秘密基地,放着从工地上捡来的玻璃、鹅卵石子儿,还有不知谁掉的钱。基地在哪儿是最高机密,只有我俩知道。
夏天我们一起在雨里疯跑、冬天一起堆雪人、打雪仗。白天我们总是形影不离,晚上有时太晚了,或者宿在我家,或者宿在她家。虽然两家只隔着十几米,我们还是舍不得分开。
总之,打我记事起,我就知道,菲菲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俩好得能穿一条裤子。
但是菲菲就要走了。我昨天晚上在被窝里偷偷哭来着。
我准备第二天握住她的手,跟她诉一番衷肠。告诉她,她是我最好的朋友。然后紧紧抱住她,哭得一把鼻涕眼泪。我料想她应该也会这样,哭得鼻涕都止不住,蹭我一肩膀。
“5,4,3……”菲菲开始转圈了。
她今天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跟我说,甚至因为琪琪来,她都不怎么理我。我真生气,真想冲着她嚷一顿。可真要开口,我却不知道话头从什么地方开始。
“叛徒”——我想,菲菲就是个叛徒。最后一面了,她还跟别人好,哼。
“坏人”——我想,菲菲就是个坏人。根本就没把我当朋友,我的一片真心喂了狗。
没人哭哭啼啼,没人紧紧拥抱。大家都和平常一样,准备玩到天黑,然后各自回家吃饭。
我预想的琼瑶剧情节并没有发生。大家都非常容易地接受了菲菲明天要走的事实,甚至菲菲自己。
是因为她没搬太远吗?菲菲一家要搬到郊区去了,但我们总归还是住在一个小镇上,想见还是能见到。因为如此,大家觉得这不算分离,所以都不伤心吗?
是大家都不习惯那样表露感情吗?不喜欢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抱头痛哭吗?
难道只有我这样?
可即便如此,菲菲也不该在今天,还表现得和别人那么要好。
想到这,我腾地站起来,低着头,像个垂眉耷眼的斗牛犬,头也不回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菲菲还在闭着眼睛抓人,大家都没注意到我。没人叫住我,问我怎么了。
我走得越来越慢,到了单元门,才敢回头。仔细一看,果然没人跟着我。菲菲也不在。
远远的仿佛听见了她们的嬉笑声,这一局结束了吗?结束了怎么还不来找我呢?
我一级一级地往楼上爬,用了半个多小时才到五楼的家。一种从没有过的感觉席卷了我。鼻子酸酸的,嗓子眼里像塞了棉花,堵着,上不来气。脚步从未有过的沉重,滞涩,走一步就要歇两分。
我看着熟悉的楼梯,熟悉的扶手,熟悉的家门。看着墙上别的小孩乱写乱画的字,黑色的笔画孤零零的飘在白墙上,拖了好长。
我迷迷糊糊,失魂落魄,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哇”的一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