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连续给娃读了作家丁立梅的怀念乡土味的文字,于是重重勾起了自己,一些过往的记忆。
青菜
老家地处鱼米之乡,青菜一年四季都是有的,而且模样儿都不太一样。
我虽不住在出了门便是农田的村落里,但是青菜我还是能分清有不同样儿的。
春天有油菜,菜苔最是好吃,早早去菜场购回新掐的菜苔,用荤油炒出一碗来,香!有田里的乡亲们来庄上,稍带了她们家新的菜苔,家里人更是觉得比送了我们黄金还宝贵,那可是最好的新鲜菜;
夏天有鸡毛菜,也就是小冒婴菜,细细小小,掐干净了,能和到荤菜(比如鸡汤)汤里,自然就更香了;
秋天有霜爱过的矮帮子青菜,大大的叶子,靠根处的白,单切了做菜头,那种翡翠的绿色,特别让人有食欲,就喜欢先挑它下肚,才再去吃菜叶;
冬天有长长的青菜,家里人买回来,大多洗了切碎腌制成咸菜,没有菜下饭时,咸菜也是菜。
青菜就这样,在我们过去的生活里,充当着重要的角色。
也许一大早就能看见它——咸菜炒了搭上两三碗白粥,吃得胃里暖暖的;
中午还会看到它——搭配百叶或是豆腐,一清二白,要是吃辣,用筷子挑点儿红红的水大椒搁小碟子里,夹青菜沾着它吃,巴拉一碗饭应该没什么问题;
晚上还是会看到它——青菜和着少量豆子或是花生,或是再有些其他没舍得倒掉的剩菜,一锅就被煮成了酸菜粥,呼啦呼啦弄两碗下肚,能睡个安稳觉。
有青菜的日子,胃是暖和的;但也有些害怕,天天都是它主演的日子,不免让人生厌,我每每瞅着要出锅的青菜,不等老妈放上我不喜欢的用来点缀的蒜花儿,赶紧夹了两筷子,然后捧着饭碗,就走开了。
走哪儿呐?当然不是出门要饭去。
我只能去,会把豆腐汤烧出肉汤味的奶奶那儿,巧手的奶奶在烹饪方面,绝对养肥了我的馋嘴。
若是我爸妈买菜,时常转一圈回来还是拎着青菜、豆腐、百叶,
“咋了?把你们嘴巴吃高级了,青菜豆腐差了?青菜豆腐是我的命!”爸瞪了眼。
对对对,那是你的命,也是我们的命;可见着鱼肉,我们就都不要命了呀!哈哈!
其实这个笑话,也是老爸讲给我们听的,说有个穷人请别人来家吃饭,就只有青菜豆腐,他自称爱它们如命;等到别人回请他,看到端上来的鱼肉,他停不下的筷子,压根儿就没碰主人特地为他准备的青菜豆腐,他辩解的那句,就是我逃去奶奶那儿混菜吃的理由“有了鱼肉,就不要命了!”
哪能真不要命呐!
青菜豆腐还是要吃的,它们有利于身体健康,油腻吃多了,青菜豆腐反而是比鱼肉更美味的佳肴;吃起它们,虽不是原来的味道,可它能撩起胃里的老味道,就像牛反刍一般,咀嚼咀嚼过去的清贫和调皮,思念一下从前过活的滋味。
关于青菜的记忆总是最绵长的,又想起了别人家的青菜。
出门在外的日子,到别人家做客,倒没有尽显穷酸样儿,霸着人家碗里的鱼肉不要“命”。
记得大学期间,同学艳子家我是经常去混饭,艳子妈妈心疼我个外地姑娘,年纪小小离了家,隔三差五差使艳子来宿舍邀我去她家吃饭。
舍友们见了都知道,艳子妈是“又想你了!”
那都是艳子来喊我去时的托词,好像有交情的倒是我跟她妈,打牙祭也打得这么隐蔽。
艳子家院子里长着青菜,却与我家乡的不同,我之前没有见过,大概那稍微算北方的土,适合长那种青菜——乌菜,绿得发黑,叶肥根短,而且叶片不平,像个麻子脸,坑坑洼洼。
我在家择菜是最慢的,所以我爸不大敢买韭菜让我整理,因为我的速度肯定不能保证他们吃到嘴——眼神儿不好,做事教条,所有有叶子的菜,是一根一根的清理,“等到老妈妈都过周了!”
但我这份儿“迂”,用在清理艳子家乌菜叶儿上,正好!乌菜叶儿背面藏着许多小虫卵,得好好儿对着细细的水流冲洗才能掉,于是我每次去都热衷于干这件事儿,否则我经常混饭吃,心里会很不过意的。不过,越是这样,越被艳子妈“想着”,大学期间,都记不清去她家混了多少顿饭,丰盛中猪牛羊肉不断,但最记得的还是她家乌菜的味道。
菠菜
菠菜是什么时候被搬上我家餐桌的,我不记得了。
只知道老爸爱时髦货,菠菜应该和一只酒精炉一起登场的。
酒精炉就像个移动的灶头,一头是圆球状容器,能装酒精,细细的铜管连着可以点燃的“炉头”。最先有这高级玩意儿的是三叔,后来老爸也心痒痒的弄了一个,回来无非就是用它冬天能吃个热呼菜。
菠菜容易熟,用老爸的话说“一烫就能吃!”
现在知道了,那就是如今家家爱弄的涮火锅啊,可二十几年前,我们那儿哪会有这东西,所以说老爸在吃上,不光豆腐百叶要命,而且还很时尚。
老爸说了,菠菜不能和青菜一起,碰到一起吃,会涩。
真的,牙上像少了一层保护膜,嘴巴里怪怪的!
所以牢牢记住了这个经验,以至于每次公司食堂里又炒了菠菜又搭了青菜汤,我就暗批这些师傅不懂得这起码的原理。
鱼冻
丁作家在文章里谈到的菜冻,我理解了一下,不就是我们常在天冷时节吃的鱼冻嘛!
鱼米之乡当然多的是鱼,只要冬季干河塘,鱼价格自然便宜了许多,老爸喜欢拎些小鱼回来,说小鱼咸菜冻鱼冻,要多好吃有多好吃!这倒不假,老爸和他的朋友们,能就着小鱼咸菜喝老酒,不知道是馋酒,还是真的鱼鲜。
老妈看见小鱼,心里就打哆嗦了,这小鱼好吃,难掐啊!水是冰冻冻的,十几条小鱼掐下来,鼻涕都冻得挂在了低着头的鼻尖儿上,没手去擦。
真是吃饭的容易做饭的难啊,小鱼的鲜美自然包含了老妈的辛苦。
红烧吧,把鱼汤放大点儿,到时候就有鱼冻吃了!一直到现在,我也喜欢这样烧鱼。
老爸的朋友们见着了就开玩笑:“一条lugun一锅汤,猛龙过江,你们家的鱼汤能不能再多点了?”
咋啦?我们都喜欢吃鱼冻,汤多就多呗!这跟舍不舍得买鱼不搭界。
“要说这丫头嘴凶的呐!”来人被我这么一冲,也就不好再说什么酸话了。
我是喜欢吃鱼冻!没有菜,茶泡饭,就着鱼冻也能吃两碗,半肚子水半肚子米,一嘴的鱼腥香。
这个习惯多半都是出门上高中时留下的。住校吃饭自然是省,每次放假回家,能带些菜回学校应付几天是几天,带得最多的,就是鱼。
给我的鱼肯定是大鱼,奶奶嘱咐老妈要多放点儿花生米或是咸菜,和大鱼红烧,早早烧成了,装在盒子里或是瓷缸大杯子里,等它慢慢冰上,最好是冻起来,路上不会洒还能有鱼冻吃。
能从礼拜天晚上吃到礼拜几呐?呵呵,不记得了。吃完了的日子,就多舀点免费的青菜汤喝喝吧!
所以,妹妹想起那时候总被我带走家里好吃的,一瓷缸一饭盒的鱼呐!回来见面也是养得白白胖胖的,死活都不相信,爷爷奶奶口中我在学校只舍得吃青菜汤的宣传,说她们就是偏心我!
可以理解她的疑惑,混奶奶的菜捧饭碗我是最多的,旁人没有我的待遇高,说偏爱我完全有证据。
青菜、豆腐、菠菜,还有鱼冻,都是平民人家的平民菜,但它们留在舌尖上的味道,是现在任何山珍海味也换不来的,它是家的味道,是爱的味道,也是永远存在记忆硬盘里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