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华春梦 (短篇故事)
万俊华
1
上世纪90年代中期。江河省永兴市昌盛区豪华办公大楼9层楼靠东侧办公室。
华明每天走进办公室要办的第一件事，乃至下班之前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在公务员考核手册中书写上今天要做什么事？一天来做了什么事？还有什么事遗漏没有？不知从何时开始，他长期以来形成的习惯里，竟然增加了一项新的习惯动作，那就是动笔之前或者之后，他总是要翻至手册最后一页的塑料透明封页处，认真欣赏着套内的一张女孩彩照。
这张照片，不仅百看不厌，有时不过瘾，还会用力抖出彩照来情不自禁地吻上几下。每当此时，华明眼眶中似乎还会闪现出些许泪痕，尽管这位女孩被他吻得“两眼圆睁”。华明心想，小苏，你不是早就答应过我的吗？人不可吻，但照片可，梦中可吻，这是你的自由。既然如此，你还生什么气？发什么楞？
提起这张彩照来历，这可有一段令华明今生今世最痛也最不愿提起的隐情。
当人生步入第42个春秋之际，在机关忙碌了大半辈子的华明，忽然回首，辛苦了一生，竟然一无所有。要房子没有像样的房子；要钱又没钱；要权也没有；更别说代表着身份、地位的情人，他连想都不敢想，那可是有权、有钱人的奢侈品。他生活的轨迹一直很直，在他的档案中，你还真找不出半点污点来。
近来，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忽然想到了要改变一下自己生活的轨迹。是时候了，再不改变一下生活，这个“末班车”可就要驶进“港湾”了。待到那时，那才是后悔无门啊。虽说成天沉浸在活动中、会海里，倒也总算可以了却此生。但每每想起、或者看到、听到那些与自己同辈人、同职人的那股潇洒劲，自己就直觉得这辈子活得太累，也太亏了。社会上不是有传说：“改革开放一大怪，五十来岁的人就变坏，口中唱着迟来的爱，手中抱着下一代。”搞纪委工作的人也是人啊，太压抑自己，又何苦呢？别人能够按照自己生活方式去生活，我为什么就不能呢？不行！这样的苦行僧生活我是再也不愿继续下去了！
言为心声。于是，在华明与人交谈时，也会自觉或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些这样的内心世界。
说归说，想归想。若要动真格的，华明还只是处于有贼心没贼胆或者说没遇上心爱的人这样一个阶段。再说了，纪检是个清水衙门，没职没权的，谁个女孩还会主动跟上你这个中年汉呢？算了，认命吧！正所谓：“人家坐轿咱骑驴，心里憋了一口气，回头一看拉车汉，比上不足下有余。”
2
世上的事，就这么怪，“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桃花运”说来就来了。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和往常一样，华明来到一个边远属下单位检查工作，自然要留下吃饭。
随着夜幕的降临，大家有说有笑地来到路边斜对面一家叫九天的酒店。
片刻，菜已点好。几杯互敬酒下肚之后，个头不高、皮肤稍黑、但人很精神的邓经理突然皱着眉头，对身边的小姐发布命令：去、去、叫你们的领班来。
不一会，包厢里走来了一位亮丽的小姐：各位大哥，我姓苏，是这里的领班，请多关照！难怪邓经理要点领班来，这位小苏果然气质优雅，与众不同。但见她，小巧，文弱而又落落大方，皮肤白净，身材苗条，面带笑容，一对小“酒窝”直馋得人真想上前去喝她几口。在那平头的下面，一双明亮的眼睛大大的，一汪秋水，给人以温馨的感觉。尤其是那口流利的普通话，那极标准的细声细语，甜得让人发酥。在她身上，就象有股磁力在吸引你。当她往酒桌上一坐，周围的人马上自觉的调整为以她为中心。
请坐。陪我们喝杯酒，可以吗？邓经理羞色地说。
对不起，我不会喝酒。小苏笑了笑，客气的婉拒。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就不要推辞，谁不知道你是海量？吴副经理立即帮腔。
正当小苏犹豫之际，技术员“眼镜子”紧追不舍：小苏，你知道吗？我们是这里的常客。这点面子都不给，恐怕说不过去吧？
小苏知道，在这种场合，再说也是白搭。于是干脆直奔主题：各位大哥，恭敬不如从命。我敬大家一杯。
且慢！吴副经理接上话头：一人一杯，以表诚意。
就这样，小苏一杯接一杯，连喝八杯，5分钟不到，至少有两斤半啤酒下肚子。果然好酒量。你看她，竟然面不改色，谈笑自如。她还能喝！
小苏，有来无往非礼也！邓经理举起酒杯，现在轮到我们敬你了。
正在发动第二轮攻势前夕，面对这为曾似相识的小苏，华明有些心痛的赶忙打圆场：各位莫急，慢慢来。还是让人家吃点菜垫垫底吧？
华主任，人家敬了你，你也该回敬一下吧？吴副经理挑起事端，华明只好应付一下：来，小苏，我敬你，随意喝。谁知话音刚落，不行！不行！大家齐刷刷地反对，异口同声：要感情深，一口闷。我跟小苏初次见面，还没有达到那么深的程度。只要感情好，能喝多少是多少吧。华明的话，小苏听了又不答应：我还是赞成与这位华大哥一口闷。边说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当苏小姐喝完第二轮巡之后，华明明显地看到，她的脸色红彤彤的，已有些坐不住了。他很为她担心:小苏，你可以走了!
华主任，她是你什么人?你这样护着她，想当“护花使者”呀？邓经理矛头又对准小苏：刚才你说错了一句话，罚酒一杯。另外，作为你的老顾客，为加深友谊，希望你单独和我来一杯。邓经理总有说不完的理由，小苏还算清醒：我去下洗手间就来。不行！大家又一哄而上：喝了再走。
小苏，电话。一位小姐在大厅叫她。这帮青年人始终不放人家：不接、不接。这时，华明又挺身而出：电话还是要接的。误了人家大事谁负责？接完再来喝也不迟嘛。小苏像获得“特赦令”一样溜了。她这么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见此情景，吴副经理不耐烦了：我找她去。华明赶紧按住：算了，不要太过分了。
临行，小苏前来一一握手：欢迎再来！酒都不喝，还再来呐。免了吧。邓经理显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别这样说嘛，我确实有事，下次一定奉陪到底。小苏诚恳地边解释边将顾客送出了大门。
眼见20几岁的小苏，为了生活，这样辛苦地应酬客人，华明内心立即产生了一股怜悯之意。而在怜悯之意的底层，又蕴含着一个秘密，那就是小苏像他青年时代的初恋情人。
真是太像了，越看越像。那眼睛，那小酒窝，那头型，那气质，简直就是当初情人的“复活”！小苏似这样长期地陪顾客喝酒，早晚会把身体搞垮的。无论如何，应该帮她调到正规的大酒店去才好；小苏呀，如果你在这里顺心，就好好干下去，但千万要注意喝酒。如果一有不顺心的时候，请你找我。华明为自己今后找她留下了由头。
这次偶遇，一下子勾起了华明埋藏在心底20多年的初恋故事。往事如烟，一夜无眠……
3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如果能够续上这根20多年的“情弦”，那该有多好呀！为了美梦成真，华明决心博他一回。是呀，人生能有几回博？不管成功是否，只要自己努力了，那就无怨无悔。也许，这次偶遇真是老天爷的有意安排？为什么不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呢？说心里话，华明很想为小苏做点事情。做什么呢？对，帮她找份好的工作。她一定开心，感动，然后……
此后的每一天，华明的第一大任务，就是托朋友打听哪里有好的工作岗位。他联系了几位朋友，找了几个单位。其中一家三星级酒店初步答应了，他迫不及待地给小苏打了电话：小苏，你想现在换个单位吗？想是想，但不知是什么单位？话筒中传来小苏温柔的声音。放下话机，华明像个3岁小孩似的手舞脚蹈。投石问路，一举成功，小妹相约在明天，他能不高兴吗？
早上7点半。华明乘着晨风，打的快速赶到艾湖大酒店。没想到小苏飘然而至，和他同时到达。20多年来，与女孩“约会”这久违了的故事，竟然又发生在他的生活中，真叫人难以置信！华明实在是太兴奋了。但在表面上，他却装得像个没事人一样，带着小苏来到总经理办公室。
陈总，这就是我向你推荐的“表妹”。怎么样？华明热情地介绍着。三分钟交谈之后，陈总马上敲定：小苏，请你写份简历。如果你愿意，明天就可以上班。陈总话锋一转：只是先从职员做起，先委屈一下，我会尽快考虑你的提职之事。
事情办得这么顺当，华明非常高兴。是的，虽然今天双休日推掉了几位牌友玩牌，然而，有小苏这位红颜“表妹”相处相伴，还会有比这更令他舒心的事吗？
今天好开心。华明目不转睛地望着小苏。我也是。小苏附和着。那我们到茶座里坐一会儿吧？华明估摸有“戏”。不了。9点种我还要赶回去值班。这时的小苏脸上露出了一种不好意思的表情。华明只好求其次：那，那就握下手吧！握着小苏的纤纤玉手，一股电流通遍全身。真所谓“握着情人的手，仿佛回到十八、九！”此时此刻，华明一下子明白了：自己的心已经彻底被她俘虏了。仅仅3秒钟的享受之后，他俩就打的向南、北相反方向而去。此事之后，这个双休日，华明哪也没去，坐在家里，想入非非。心乱如麻，心灰意冷的华明，度过了他近年来最为难熬的两天时光。
当初填表时，小苏正想如实地填写初中，被眼明手快的华明按住：写高中毕业吧。否则，会让人瞧不起的。小苏为难地欲言又止，华明不假思索地说：这样吧，明天带两张彩照来，我帮你补办个高中毕业证，不就没事了？那就谢谢你了。小苏感激地说。这有什么？小菜一碟嘛。说此话时，华明底气有些不足。是呀，如今这世道，谁不知道求人难呀？但既然大话已说出口，也只好硬着头皮，厚着脸皮去求人。好在凭借自己的面子，很快就解决了问题。
4
他俩第三次见面是在几天之后。得知小苏并没去那家酒店上班，华明心有疑虑，想好好做下她的思想工作。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他俩第二次相约在赣江家具城旁。有意思的是，近在咫尺的两人，居然没有看见对方：华大哥，你在哪里？门前电杆旁小苏来电。我在门前。寻着对方说话声音，四目一下相触，都会心地笑了。
你怎么还没去上班？华明开门见山。小苏解释道：这里老板对我不错。他们极力挽留，我也不忍心离开。我想帮他们一下再说。小苏为难地说：我这人总是心太软，没办法，请原谅。知恩图报是一个人起码的良心。华明想极力说服她：然而报恩归报恩，前途是前途。一旦小地方妨碍了自己发展前途时，就只能忍痛割舍。停顿了一下：机遇难得。你可要三思而行呀！华明娓娓道来，那一声声语重心长的话语，像一股股涓涓细流，涌入小苏心田，进而重新打开了她那已经关闭的大门。
临别，小苏将两张彩照交给华明。其实，办证只要一张就可以了。此举，华明别有用意；留一张小苏照片随身带，万一小苏突然失踪了，不理自己，也好看看照片过过眼瘾。尤其是，想吻她的时候就吻她，过过嘴瘾。神不知，鬼不觉，也无须征求小苏本人同意。吻了她，她甚至还蒙在鼓里，那该多好呀！
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话一点不假。本来此事已有眉目，只等水到渠成。然而，临别之时，华明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大胆的说出了埋藏在心底重复了千遍的话语：我能吻你一下吗？不行！小苏毫不留情。一点机会都没有吗？小苏望望华明，想了想，真不忍心刺痛他：一年以后吧。可以摸一下你的手吗？华明几乎是在乞求。可以。小苏回答的非常干脆。华明轻轻地抚摸着小苏那双娇嫩的手，久久不愿放下。可以吻一下手吗？也不行！小苏发出了警告：你如果再这样苦苦相逼，我明天就不去艾湖酒店上班了。
小苏是认真的。果然第二天她没有到新单位上班。不仅如此，电话中她正式告诉华明：我要辞职去结婚。哪也不去，呆在家中过一辈子。
接到这个电话时，华明止不住流下了热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悔，悔不该跟小苏说出那些话，弄得还只刚刚开始的“桃花运”，就要“寿中正寝”了。本来还可以经常见面的心上人，一下子就要永远失去，也许一辈子也难以见上一面，这叫谁人受得了？没有小苏的日子，那种没滋没味的生活，你叫华明他那该怎么活呀！
5
那天晚上，华明心情坏极了。他一反常态，早早地上了床，思想就像脱缰的野马一发不可收拾……
10年前，华明和一位局长打前站，为区里到南方某城市举办招商会先行请客商，请记者，制作招商专版广告。那位局长夜夜不归，有时还带位小姐来到客房：华主任，我帮你也叫个小姐来玩玩，怎么样？算了，你玩吧！华明说完就走。华主任，我告诉你，你也别太清高，一辈子只玩一个女人的人，是一个死人。这话真叫人受不了，这社会正派人难当呀。难道这个世界真是“男人不玩‘鸡’，到哪都受气”吗？不！华明坚信，世界还没有堕落到这种地步。当然，我也有七情六欲，堂堂男子汉，谁不想女人呢？尤其是出门在外的时间，更想。但他决不玩妓女。是的，他有很多机会出差，就象今天晚上，他走在街上，就有好几位女孩拉他。跟没有品位、没有感情交流的女人玩乐，那与畜生又有什么区别？
不玩妓女，玩什么呢?玩情人?谁会看上自己这样没有实权的人物呢?你又能帮别人办点什么事呢?看来，情人对于华明这种人来说更玩不起。华明越想越恨自己无能。曾几何时，也还有几位女子想跟华明套近乎，均被他那一副正人君子样，使之立马“撤兵”。洁身自好了大半辈子的人，居然到如今还是抵制不住女人的诱惑。由于有这种思想作祟，尤其是想圆一下初恋梦，华明才有了想亲近小苏的言行。
现在的问题是，心已动了，情也有了。倒霉的是，临到华明“赏月”，“月亮”也不圆不亮了。他人生最难跨出的这一步，他终于鼓起勇气迈出去了。然而，他又失败了！现实就是这样残酷无情地吞食了华明人生最大的一个美梦：和一位心仪的姑娘共享一夜之欢。小苏为何要分手？是因为华明没有钱吗？这点打死他也不会相信。她决不是这种人，甚至连这样想她也是对她的人格的玷污。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华明突然想到，极有可能是因为自己人到中年，而小苏还是个青年人。年龄的问题也许是这个主要交往障碍？然而，许多名人的配偶不都是大了30来岁吗？也有人说，男人不大，女人不爱。说什么年龄越大的男孩越成熟、可靠、疼人、更有魅力。不是有人说：“男人20是次品，女人20是橄榄球；男人30是正品，女人30是篮球；男人40是精品，女人40是排球；男人50是极品，女人50是高尔夫球”吗？说起来，华明正处在“精品”的年龄，小苏凭什么会异他而去？思前想后，他怎么也弄不明白。
6
尽管华明与小苏失去了联系，但是凡遇到一个熟人，他总是要跟人家提起“表妹”之事。华明几乎有个预感，他与小苏还会见面。
小苏，你在哪里？你真的走了吗？你再也不理我了吗？你可知道，我至今还在为你操心吗？也许这种操心是多余的，但是我是尽了力的呀！就是做无用功，我还是乐此不疲。好象天底下除了此事，我就真也没有什么值得做的事情了。这一切，你知道吗？华明心想，9月17日你曾答应过我来年今日再想见，我会记住这一天的。5月16日是你的生日，我也会在这一天向你遥寄祝福的。到时，你能听得见吗？想着想着，华明拿起了一支笔，将心中的思念，注入笔端。
显然，这是一封无法发出的“情书”：
我的诉说……
——寄给苏小妹
朋友相约去聊天，
遇你纯属是偶然。
小巧文静叫人怜，
令我心中起波澜。
你问为何对你好？
一石击破水中天：
初恋情人太像你，
叫我怎能不挂牵？
你说你总心太软，
其实那懂我的心。
无数解释都不听，
伤人比刀还要狠！
世上坏人不能做，
人间好人做亦难。
不信请看我遭遇，
一场辛劳东风付？
手捧照片泪流涟，
梦中吻你几多遍。
煎熬自找何日止？
月中玉人几时还？
5月16日乡野间，
一朵小花迎风展。
但愿花儿日日红，
祝福岁岁有今天。
来也匆匆去也匆，
相处虽短情却浓。
谁说昙花只一现？
留得余香永作伴！
生命脆弱又短暂，
今生无缘盼来生。
只要心中真情在，
下辈双飞艳阳天！
国庆和中秋同日，所以这次假期特别长，有七天。华明的爱人单位上正好组织到厦门等地旅游。所以华明那几天特别寂寞。他是有机会出去的，但他哪也不想去，心情特沉闷。有人请他到张家界去，没兴趣。有人约他去玩牌，太无聊。也有人邀他去钓鱼，太累了。于是有两位极好的老同学二话没说，把他带进一间小客房，叫来一位18岁小姐。凭心而论，这位小姐长得不错，该凸的地方很凸，该凹的地方也凹，看上去又性感又有女人味，华明有些心动。正当小姐宽衣解扣之时，他立即冲出房门，身后传来小姐极不雅观的话语：不玩就算了，你跑什么？你以为你是谁呀？你是付了钱的。
在回家的路上，他的脑海中尽是小苏的倩影，如风如雪，时隐时现。要是这个女孩是小苏那该有多好啊。华明想，那我可是世界上最为幸福的人了。只可惜。。。。。。不管怎么说，华明能够在这个时候战胜女色的诱惑，确非易事。没有坚强的意志力是做不到的。而这坚强的意志力来源，还是对小苏的一片痴情。
长时间没有小苏的消息，引发了华明长夜的失眠。什么“脑白金”、“安眠药”都吃了，均不见效。看来，唯一的“特效药”就是得知小苏的下落。可这茫茫人海中，又到那去寻找呢？也许她真的已经结婚，成为了别人的新娘，正与丈夫在某个旅游胜地欢度蜜月呢？不知此时沉浸在幸福之中的小苏知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另一位男人正在为她而伤心、苦恼？那头上根根白发正在为她而疯长……
7
明知打电话没有用，长假一结束，华明还是情不自禁地拿起了话筒：小苏在吗？腊花，电话。一位小女孩叫来小苏：谁呀？我呀，你的华大哥，还记得吗？华明激动的话带颤音。太意外了，想不到她还在老地方。这道“虚掩的门”终于打开了：近来可好？还好。小苏话语不多。这样吧，今晚不见不散。华明担心小苏不会来，然而小苏却问：几点？就7点吧。华明一锤定音。有这等好事，真是天助我也！华明得意的心像长了翅膀一样又开始飘飘然了。
晚上，华明和小苏来到一家高档酒店。边吃边谈，别有情趣。他俩在尽情地享受着两人世界所带来的欢乐。上次真的谢谢你。小苏眼望华明深情地说。你这就见外了。你不是叫我大哥吗？大哥为小妹尽点义务那是份内之事，有什么好谢的？华大哥，我们的酒店正在重新装修。开张之日，你一定要来哦。到时我请你。谢谢你的好意，到时我一定去捧场。市场经济，竞争激烈，唯有包装自己，才是取胜“法宝”。
面对小苏真诚而又渴望的目光，华明侃侃而谈；包装自己，有硬件和软件两个方面。硬件包装就是装修门面，搞吃、住、玩一条龙配套设施，推出自己的特色主打菜。软件包装服务要好，素质要高、宣传要响，政策要优。而素质要高就是服务员对业务要熟、态度要好、言行要端、微笑要常、穿戴要合、信息要灵、英语要懂、电脑要学。还有……还有什么？快说。你的名字也要包装，作为一个领班、不能沿用乡下的什么根妹、腊妹、勒花、茶花之类，要改一个爽口而又优美的艺名。这样才与你的身份相符。这就叫名字要符，否则、会被人家瞧不起的。懂吗？这里的学问可真不少呐。
这次会谈、小苏还开始讲述了一些有关自己的家事、往事……时至9时，华明提出：我们走走吧？这道路流光溢彩、多迷人呀。不了，我还要值班，下次再说吧。小苏说完，突然好象有很急的事情要办，说走就走，招来司机，就这样“逃之夭夭”。
华明目送小苏消失在车水马龙的闹市之夜，自言自语：小苏走了，谁来陪我呢？在这灯火辉煌、火树银花的美好晚上，美人离他而去，华明一片失望、迷茫。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小苏又跑回来了呀。然而，他四处看了又看，确信小苏真的走了，心中不免嘀咕起来：一个男人为她思念成了这等模样，她还装着不知。这样的“冷血动物”，跟她走走又有什么意思？搞不好她一边走还一边会“伤人”。算了，人家既然不领情，以后还是别太多情了。华明转而又想，人家也许是赶回去学英语了呢？小苏早就跟他说过，一定要学好英语，这样就什么场合也能应付了。如果她真的不喜欢我，干嘛三番两次约会且三天两头来电话呢？一接电话就是半个小时不放下，俩人总有说不完的话题。事情没搞清，可千万不能错怪了人家呀。
这个晚上，不知何故，华明的脑袋一直在嗡嗡地鸣叫不停。他没打的回家：算了，她不走走，我自己走走。有路灯，还有星星陪我就行。2个半小时之后，他终于走回了家门。
真的，有时华明自己也搞不懂：不为自己事，却为他人忙。一点好处也没有，却还非常乐意，越累还越开心。倍感幸福。这是什么逻辑？除非是傻子。然而华明他一点也不傻，他可是单位上的一位主要领导呢。这其中的奥妙，谁能解释得清？莫非陷入“情”字里的人都会变傻？
不日，华明接到了小苏打来的电话，终于得到了一份“丰厚”的回报：华大哥，你是我今生最值得信任的大哥！
大哥？还是最值得信任的大哥？华明哭笑不得，欲哭无泪。看来，这个“相思病”可能一辈子也难以治愈了。那么，就只有唯一的出路，伴着那张彩照带进坟墓里去吧。
8
一连几天，华明接到小苏几个传呼。有事吗？没有。那你打什么传呼？吃了饭没事干嘛？我好想听你说说话嘛，不行吗？就这些？就这些！我老实告诉你，我很想你来呼我，又怕你来呼我。你一呼，我就特别激动，可一旦说完话，我就会产生一种无名的失落感。长此以往，我会因压抑自己而发疯的。拜托你，以后千万不要呼我，我的感情太脆弱，经不起你这几下折腾的。懂了吗？不懂！好，我的小妹，不懂就算了！到时我不回你电话就是了。
说不回，那是气话，这不，呼机又响了：还好吗？还好。有事吗？有一事相求。说吧。是这样，哪几天，呼机一天一响。呼机又响了。办好了吗？这不，一周之后，小苏交办的事办好了。什么时候可以取？今天下午怎么样？好的。
为了试探小苏的心，华明特意借此设下了一个“圈套”，将小苏带到一位要好的朋友家里，看看能否干点什么“好事”？这回他又失算了。
你怎么把我带到人家家里来了？王股长要见见你。是吗？家里怎么没有人呢？正当小苏疑惑之时，华明立即从包里拿出所办之物：昨天就办好了，给你。小苏边接物件边问：那你何必要多此一举，带我到这种地方来呢？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吗？你想怎么样？我想吻你，还想……。你可不要乱来哦，你要这样，就干脆把我从窗口推下去。既然这样，那你为何要和我这样经常约会、聊天？因为你说的话句句在理，对我口味，所以我好想听。你难道一点都不爱我吗？我喜欢你，真的，但不爱你。我日夜思念你，你会想我吗？在家里我一丁点也不想你，但在上班时，我会想念你，所以就会情不自禁地呼你。那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大哥呀。或者可以这么说，我有两个丈夫，一个是家庭生活的丈夫，一个是精神生活的丈夫，你就算我精神生活中的丈夫吧。看来华明找了半年，情人没找到，倒找来一位“精神夫人”。
他彻底失望了，只有忍痛割爱：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不用做梦了，“精神丈夫”就免了，我还是“辞职”的好。为了永久的纪念，我将我随身带的最心爱的物品，送给我最心爱的人。于是，华明随手拿出一台早已准备送给小苏的形如“小书型”手掌大的收音机：送你一本“书”（收音机），见物如见人。小巧似你，歌声如我。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生命如歌，永不言烦！
乘出门小苏不备，华明还是强忍不住，偷偷地吻了她一下。但见小苏用力把华明一推，把“书”一摔“你这个人怎么能不经人家同意就这样做呢？太侮辱人格了。说完，她强忍眼泪，悲愤交加，头也不回的气鼓鼓走了。
华明很想赶去送她，安慰她，最终还是不敢去见她。于是，他在地上寻找到那台被小苏摸过了的，且又被摔坏了的收音机，好象又找回了小苏一样，轻轻地抚摸起来，忍不住还吻了一下，并赶紧将它紧紧地拥入怀中，生怕被别人抢去。那种情景，就是心肠再硬的人，看了也会心碎。那种滋味，那种痛苦，那种打击，他默默地承受着。不这样，他的委屈又向谁诉说？谁又会想听你这些，小苏会吗？从表面来看，是小苏受了伤害，她有权力生气，难过。但从内心来讲，伤害最深的应该是华明。相处了半年多，思念了半年多，该送的送了，该办的办了。到头来连吻一下的权力都不给，就这样梦断小屋，他能不难过吗？！
9
自此以后，华明有事没事都要时时看呼机。然而，望穿双眼，他再也见不到那个曾经刻在他心中、令他神魂颠倒的“电话号码”了。他为他的一次“越轨”行为，付出了沉重代价。当然，他是知道小苏电话号码的，他可以打电话给小苏，向她道歉，求她讲和。
但他没有这样，因为，他也有自尊。更为重要的是，这次所受的伤害足以将他整个人击倒，使他这一辈子从此再也抬不起头来做人，再也无脸去面对除妻子以外的任何女人。女人在他的心目中已由带来快乐的“天使”变成了使人受罪的“魔鬼”。对此，他将会遗憾终身。但同时，在潜意识中，他又仿佛感到，自己从此获得了真正的“解放”。
可不是吗？这种与女孩子打交道的生活，太累太烦心，他承受不起。现在解脱了，对于华明来说，这种结局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现实告诉华明：这种与女孩玩玩的事情，做做梦可以。若玩真的，至少对华明这种人来说是绝对行不通的，那只是“冒险家”们寻找的“乐园”。
当晚，华明做了一个美梦：但见小苏款款地走来了，带来了微笑，带来了欢乐。一身浓香，温柔地依偎在自己身旁，大哥长大哥短的叫个不停。多么可爱的小妹呀，你可让大哥我想死了。
我可以吻你吗？华明胆怯地问。
可以，我今天就是送来给你吻的。小苏深情的话语，说得华明如痴如醉。
正当华明要吻她的唇时，却发现她的唇上长满了一根根雪白的长勒，刺得他满脸是血。他转而又想吻小苏身体的其他部位，又被一根根齐刷刷的黑勒扎得不能动弹。浑身是伤的华明想用刀来砍断这一根根恼人的长勒，可是，怎么也砍不动。这个小妹真是一朵“勒花”。
“勒花”又怎么样？大不了就让她刺几下，到口的肥肉总不能让她又掉了吧？正当他鼓足力气，再次拿起砍刀时，妻子打夜班回来钻进了被子，梦已经醒了。
毫无睡意的华明随手打开了收音机。里面正传来“星港之夜”男节目主持人那富有哲理的声音：朋友，不要去苦恼。外面的世界很美，花园的花儿很多。你既然选择了菊花，那就意味着，其他的花再美，再诱人，你也只能是去好好欣赏，而没有了采折的权利。懂吗？
此时的华明，心烦意乱，特别苦恼。感情这东西不比别的，说断就断，那是骗人的。但他又不能不当机立断，否则，受到的伤害就会更多更大。
片刻之后，他翻身下床。阿明，睡吧，太晚了！妻子关切地说。
我睡不着，你先睡吧。华明边走进书房边说。
那我给你泡一杯牛奶，那是助睡眠的，怎么样？妻子正起身。
不了，我马上就睡。华明说完，拿起自己的日记本，写下了今生最不愿意写下的一句话：别了，我的“精神夫人”！
意犹未尽，于是，华明又闭目想了一会儿。不曾想，那堂堂男子汉竟然也会有泪水止不住悄悄地从眼眶中流了下来。
许久，心神不宁的他又来到阳台上转了一会儿。这时，目光正好触到和小苏认识时买来的那盆菊花，经华明精心浇灌后，如今都早已开出了硕大的朵朵鲜花。
唉！他叹了口气，为什么我们的爱情却没有开花、结果呢？他再次回到书房：既然没有“缘分”，那就算了，这可能也是天意。不要再想小苏了，想死也没用。泪水流干了，也是白流。谁会同情你呢？再说了，强扭的瓜不甜。还是听天由命吧！
此时，他又重拿起了笔，是呀，他要对小苏，也对自己这段时光、这份感情有一个“交待”：
你可曾知道？
——献给苏小妹
心爱的人儿，
你可曾知道？
为了你的幸福，
我劳成这等模样！
心爱的人儿，
你可曾知道？
你这朵花儿好美，
可为何没有我享受的福份？
心爱的人儿，
你可曾知道？
和你相处的每一分秒，
那是我今生最快乐时光！
心爱的人儿，
你可曾知道？
没有你的日子里，
我的天空难再艳丽。
心爱的人儿，
你可曾知道？
你的张张笑脸，
都已在我脑海中复制保存！
心爱的人儿，
你可曾知道？
你是我一道最美的风景，
我是你一颗最亮的福星！
心爱的人儿，
你可曾知道？
不管你是否记得我，
但我时刻准备着为你赴汤蹈火！
两个星期之后的一天下午。和往常一样，华明的BP机又响了。他终于又看到了那个他梦魂牵绕的电话。不回！华明给自己下了道命令。
过了五分钟，那个电话又出现了，后面还带了3个“7”。这下可把华明吓坏了：生气归生气，万一小苏真有什么急事求助于我，我能袖手旁观吗？我们毕竟相交了这么久，不说别的，就凭她大哥长大哥短的叫了那么多，她如果有事，你能不帮吗？
还在生气呀？没有，早就忘了。你呢？我也是。有什么指示吗？你要这样说话下次我就不敢给你打电话了，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前段时间病了，发烧刚好。我也是，还没好，正在吃药。是吗？可要注意身体。你也是。我知道你有事，说吧。
是这样，我们酒店开张了，我也提了副经理，名字也按你的意思改了，经理还决定派我去学习酒店管理专业知识。
那我恭喜你了，四喜“临门”呀。
我想请你来吃餐饭，以表我的感激之情。还有，我正在洗一张我最喜爱的照片，想送给你。
吃饭就免了，我不想去那里，照片可以收下。
为什么？你心里明白。那是你伤心的地方？不要这样嘛，给我一点面子，你请我吃饭我可没拒绝过你呀。
华明想了想，犹豫了一下：还是不去为好。你如果感兴趣，我倒想再烦你一次，就我们的这段交往、这份情感，我写了篇“短篇小说《一位中年男子的相思泪》，可以这么说，字字句句用泪写成。寄出之前，我想请你看看，只是看了以后，有些不当之处，你可不要生气呀。是你的你就对号入座，不关你的事，你就当她是写别人好了。
好，我一定去。我很荣幸，能当你的第一位读者。
事实上，我就是为你而写的。你不当第一位读者，你说，谁还能有这种资格？不过，我想，你看了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因为你是个铁石心肠。与其这样，倒不如不看的好。华明坚毅地说：算了，我改变主意了，咱们就这样吧。不去伤心地，不要伤心照片，不见伤心人。让我们在各自心目中对对方，都留下那么一个美好的回忆，不是更好吗？
华明慢慢地很不情愿地放下了电话。接着，他缓缓地舒了口气，像是放下了千斤重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