㈡睚眦怨尤夺父命,懵懂异子慰仇报(2)
翌日,晨光未明,溪奴肩负苓娘子已跨过了几个山头,此地群山相连,呼为抱玉山脉,仙临山是其中最高的一座,它三面皆为峭壁悬崖,第四面山腰与全岩山相连,乡间有它许多传说。
山路崎岖坎坷,漫长且无趣,苓娘子睡眼惺忪坐在溪奴背着的药篓里,行了好久,她正困地直点头,忽然耳畔响起隐约的水流声,她一个激灵扒着竹篾探出头:“可是泾川?一条大河?”
溪奴呆呆应了下,疾走几步,穿花拂柳而过,眼前开朗,果是一条阔江,流动湍急,水声哗哗,河鱼摇头摆尾游过。溪奴解下背篓:“是大河。”
苓娘子在药篓里站起来,抚腮极目远眺,她犹疑道:“我们苑州西三条大河:琐河极深,尾河浑浊,泾川宽阔,若我们走对方向,这应当是泾川。”
“再向何处走?”溪奴蹲下,掬起河水一阵囫囵吞咽,他仰头四顾,天光熹微,山高水阔,蒙蒙细光笼罩大地,身周一片绿意蒸腾。河水自他下颔顺流而下,滑过脖颈,在粗布衫上四溅,他将手在脸上一拍,又仿佛不过瘾般单膝跪下把脸全埋进河水内,再一抬首,面上的水滴滴答答往下淌。
苓娘子躲远了些看溪奴,眼眸一移,那一丝好笑便旋即消散,她专注逼视这条大河去处,口中喃喃。
这河宽阔,此处却并非最宽广处,两岸青山亦是寻常,并非歌谣之中描述景象。她思忖道:“向下游再行去,若有极高的山,那我们便找对了方向,若那山在阔江畔,且山势陡峭,那便停下。”
“只不知,我们如何上山?”苓娘子苦恼,“……需寻个法子。”
如此这般又行了几十步,果然隐约见到一座极高的山,再沿河继续走,翻过几个山头,一座仿若拔地而起的山峰便闯进二人眼底,这山极奇特,高耸入云,三面从上至下好似斧劈而过,煞是陡峻,其中一面恰临水,正是他们瞧着的这面。溪奴昂首看去,山腰便有云雾缭绕,周遭诸峰在它衬托之下全变作了矮丘,怪道人人口呼仙临,可恨那些山贼在此落草,仙宫反被阎王占,假判官笔下多少横死人。
“这……要如何上山?”苓娘子细看面前情状,十分诧异,“难道那些山贼会飞不成?”
话音未落,河那端树丛大动,先后走出三个粗布莽汉,腰间皆配刀,一个络腮胡子大马金刀往地上一坐:“不知今日哪个倒霉的撞上门来。”旁边两个纷纷应和他,说什么,“待会看见人影,我们放出信号,只往机关处藏,等弟兄们前来,好不自在。”“还是大哥机灵……”又闲话几句。
溪奴背着苓娘子立在一株巨树后面,听了这番话,心猜他们是仙临寨中的匪徒,溪奴大步一跨,从树后露出身形来,那三个汉子乍然见到一个有一般房屋样高的人,俱是面面相觑,络腮胡子大吼一声:“你们是谁?”
苓娘子哪里见过这样形容凶恶的人,她瑟缩了下,张口没说出话来,她又担心溪奴,只急急道:“二哥,小心些!”
溪奴点头:“幺妹放心。”
那三人久不见二人答话,聚首商量一番,仗着手握兵器,便提刀走近。一个脚蹬锦靴的蓬发汉子怒骂道:“莫不是山精化形了?还晓得披上人皮衣服,却不知世上哪有这样大的人!”一个背着包裹的驼背附和他:“仙临宝地,神光沐泽,倒使些精怪受益,我们活捉了他去,献予大王,好讨个彩头!”
这话便落实了三人山贼身份了,溪奴想起爹爹阿娘近日的冷落,悲从中来,嘶吼一声便拿脚去踹离得最近的蓬发汉子,又略弯腰一掌打向驼背,两个壮年汉子皆被打得吐出血来,人事不知。
那络腮胡大骇,抖着双腿便扭身要逃。溪奴被苓娘子喊住,捡起块碗大石头丢向他,那汉子惨叫一声,捂着弯折变形的左腿伏倒在地不住呻吟。
“二哥,你将我放下。”苓娘子在竹篓里被晃得头晕,此时才得以稍稍放松,忙央溪奴放下她。
稍事歇息,苓娘子见自己二哥如此英勇,三拳两脚,就将三个匪徒打趴了,胆子渐渐又大了起来。便抓着竹篓内粗麻绳唤溪奴一道去将三人绑缚住,那络腮胡极识时务,他不迭告饶:“上仙大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饶恕小的一命吧,小的日后一定每日三柱香孝敬大人!”
“我们可不是上仙,”苓娘子一脚踩着麻绳一端,一边双手用力一拽,直把那络腮胡勒地不住哀嚎,苓娘子再狠狠打了几个结,方罢手拍掌去灰,“常言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你不过才受一点皮肉之苦,想想你手上多少亡魂,他们都要来向你索命呢。”
络腮胡浑身发抖,一时涕泪横流,他哀求道:“小的不敢杀人!小的不曾杀人啊!求小大人饶命!”
“那我问你几句话,你老实交代。”苓娘子眼珠几转,扶额沉吟,“你们上下山的机关在哪?”
络腮胡支支吾吾,眼神漂移:“小大人明鉴,我们这些粗人,怎么会懂机关?”
苓娘子叹口气,她佯装转身,一面向溪奴招手:“二哥,把他打进土里吧。”溪奴立起身子,扭了扭手腕指骨,高大身影投在络腮胡眼里,便好比那勾魂索命的恶鬼,胜似阎罗殿里的牛头马面,他大叫一声,紧闭上眼:“我说!我都说!”
原来这仙临山被占后,这伙山贼劫过一个商队,其中有几个巧匠,山贼们驱使他们打造机关,随后当真造成,仙临寨也随之形成了大气候。
溪奴兄妹大喜,得知这一机要秘事,再毋须担忧破不了仙临寨。
再详询那刘三踪影,络腮胡却久久答不上来,他满头大汗解释道:“小的身份低下,消息并不灵通,又向来不关注这些……”
溪奴便要去看上山的入口,不料那机关却是十分狭窄简陋,络腮胡这般身量皆须弓腰,溪奴是如何也进不去的。他懊恼地一拳打向身侧大树,那树剧烈一抖,倒是仍稳稳立着,他脚下一顿,便去抓那大树遒劲枝干:“幺妹,我抓着树上山!”
溪奴怀着抓到刘三的迫切心情,便这么一步一步向山顶行去,终于气喘吁吁抵达高处,往有人烟的地方去,转过片林子,见到排排黄瓦泥墙,其中许多人影穿梭,外围一圈高大栅栏,栅栏缠绕团团荆棘,寨门旁竖一块大石,大石刻着“仙临”二字,以红漆刷之。
“哪来的怪物!”溪奴还没走近,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便哄然作响,溪奴径直破坏栅栏进去,早有十数人举了弓箭射向溪奴,又有十数人攥着刀剑斧锤围住溪奴。
“刘三!”溪奴不甚其扰,他大吼一声,踢开挡路的人,怀抱一棵大树将它连根拔起,抓着树身便向四周狠狠一扫,四周嘭声连响,凡被树身扫到的都不支倒地,蜷缩呻吟不停。
溪奴这般蛮打,成效却显著,寨中剩下的人纷纷避他不及,他放声呼喊:“刘三出来!”
见过他雷霆手段,山贼再不敢硬拼,就有人嘶喊:“你停在原地,我们找出刘三给你!”这寨中足有三个刘三,溪奴凑近一一看去,却全不是邻村那个刘三的形容,溪奴大怒:“都不是!”
脚上一麻,溪奴歪头看去,两个斧头镶在了他腿肚子上,黑色的血滑过斧面,滴进泥地。他用力一拔,反手便把它们全甩了出去,斧头遥遥砍中两人胸腹,两人短促一声“呃”便口流黑血倒地。
“你们骗我。”溪奴缓缓站起来,他重新举起大树,癫狂地不断横扫神色惶惶的山贼,待他终于力竭停下时,整个仙临寨已没剩几个能好端端站立的人,溪奴环顾四周,实在不能在众人中辨认刘三,便径自下山,背着苓娘子,提了络腮胡往县衙去。
三日后,溪奴一家人方知,原来那刘三携了银子细软去投仙临寨,却被山贼们劫财又害了命,山贼们削了他肥膘煎油点灯,将他抛在山林中,他的尸骨已经被野兽分食,只勉强找到一些可辨认身份的衣物。
(题外话:改了好几遍句子和用词,发现好多新问题ORZ(つД`),总算改得勉强可以看了,希望已经没语病和错字了(ノД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