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在这山林子中少说也生活了有六百年,也见过不少入林的猎人,上山的采药人,却从未见过像少年这般清俊的人类。
弥第一次见到少年的时候,自己正在丛林中的古树下休憩,听到脚步声以为是猎人,便隐起真身。不曾想,走近的竟是如此俊俏的少年,背上背着框子,想必是来上山采药的,弥放下了警惕,化出真身,卧在树下旁若无人地休憩。听到少年脚步声渐近,弥也只是动了动耳朵,并未刻意躲开,毕竟弥未在少年的身上嗅到戾气,对方必然不会伤害自己。只是弥未曾想到的是,这人类少年竟然斗胆试图伸手触摸自己的头,像抚摸自家家宠般,弥立刻警觉地动了下耳朵立起了脖子睁开眼睛瞪着少年,那架势,活脱脱传达着,有种你再碰一个试试看?少年的手悬在半空中,知道自己可能冒犯了这只休憩的白鹿,便收回了手。少年看着弥坦诚地笑了笑,好像在传达自己并无恶意。少年这一笑不打紧,可撩坏了弥这只百年白鹿精,那感觉,仿佛春风夹杂着花果的香甜拂过整片林子,一时间心中沙沙作响。
见眼前的白鹿不喜自己的触摸,少年没有再试图去触摸白鹿,曾听闻师傅说这片山林受山神庇护,林中鸟兽皆有灵气,甚至有的已经修为人形,眼前的白鹿通体毛色洁白,只有额头一抹红,在阳光下通体呈现七彩,不像人间凡物,还是不冒犯的好。少年向白鹿作了个揖,转身步入了林子深处。看少年走开后,弥定着身子瞧着少年离去的背影许久。
平日里在林中,弥跳来跳去,湖边玩个水,山间吹个风,吃吃野果,打趣打趣山中的小妖怪,好不快活。可自从那一日弥瞧见了那采药的少年,就仿佛被勾了魂,少年那日的一抹笑始终在弥的心中挠痒痒,扰的弥心烦意乱。于是乎,湖水不甜了,山风不凉了,野果不甜了,那些笨拙的小妖怪也提不起弥的兴趣了,弥只想看见那日的采药少年,想看少年冲自己笑。
“你呀,这是思了春了。”当弥把自己的心事说给好友绽的时候,没想到反被打趣了。绽本是只通体火红的狐狸,仗着自己五百年道行修成的人形娇媚,便不思进取,整日里就想着怎么下山调戏人类小生,比自己还不着调。
“说与你听,可不是想听你如何取笑我的。”弥有些生绽的气,绽笑嘻嘻地听自己说了一大通,竟就评论自己思春了而已。
听到弥的抱怨,绽咯咯地笑了起来,看到弥有些情绪不高,于是清清嗓子,忍着笑意一本正经问道,“那你为何说与我听?”
这么一问,弥倒是有些懵了,“是啊,我同你讲这些作甚,罢了罢了。”说完,弥化作白鹿,抖抖身子,舒展了一下四肢,准备去湖边睡一觉。
“你不想见他?”绽眉眼带笑试探着弥,见到原本起势准备蹦蹦跳跳离开的弥站在了原地,耳朵抖了一下,绽才继续说道,“不想看他对你再露出那春风拂面的笑?”
弥又化作人形,一脸认真,“自然是非常想的。”
凑到弥的耳边,“我同你讲啊,要接近人类小生,你就得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起初弥还是一脸认真地听着绽给自己讲授如何擒获人类小生的心,听到后面,弥的脸一阵红一阵绿,忍不住打断了绽道,“真是荒唐,我怎么会想跟人类小生做那种不害臊的事!”
看弥如此紧张,绽噗嗤一声笑出来,“我的傻弥啊,我们是妖,何时需要用凡间那些条条框框套在自己身上,自然是怎么快活怎么来。”看着弥又羞又怒的脸,绽不好再当着弥的面笑她,识趣地化作原型——一只火红的狐狸,一溜烟离开了。
弥反复咀嚼了绽讲给自己的话,虽然大多数都不认同,但其中还是有可取之处的,于是让手下的小妖留心一名长相俊美上山采药的少年,最好摸清楚此人行踪,一有此人消息,立即禀报。
果真不出几日,弥就得知少年是名小郎中,同自己师傅住在半山腰的一间小木屋,不同师傅出诊的时候就会上山采药。
弥在半山腰发现了少年所住的小木屋,但只在大老远的地方偷偷瞧着,看着少年在院子里晒着一筐一筐的药材,风吹过小木屋的时候,夹杂着药草味特别好闻,和少年身上的味道一样,弥会忍不住用力吸吸鼻子多嗅几下。
赶上少年进入山林采药的时候,弥就隐起真身躲在树上悄悄跟着,看少年专注地分辨山中的草本,再细细将有价值的草药采摘下来放到身后的筐子中。这少年长得可真是白净,不像弥之前见过的进山猎人那样糙,少年还慈眉善目,长着一张活菩萨脸,不像那些猎人那般一脸戾气。弥在心中将少年与自己见过的其他人类对比着,越看越顺眼,瞧着少年打心眼儿里欢喜。
少年采药时喜欢将宽大的袖子撸到胳膊上,露出白白细细的手腕,就连少年手腕上那块突出的手踝骨弥都觉得长得真是精致极了。
弥在这棵树上偷偷瞧着少年,绽在另外一棵树上瞧着弥,看弥一会儿露出情不自禁的笑,一会儿叹气的,绽打算帮弥一下,便朝着弥所在的那棵树挥了挥衣袖。
不知从哪儿刮来一阵邪风,就好似专门冲着自己来似的,把弥从树上直接刮了下来。正在弯腰采药的少年听到一声女儿家的尖叫,随即自己身后一声闷响,咦,天上掉下个……不不,这片山林里的树还会结出这么漂亮的女子吗?
眼前这个从树而降的姑娘一席白衣,肌肤雪白,眉眼都痛得挤到一起了,仁泽才回过神赶忙搀扶地上的人儿,“姑娘你没事吧?”
“没……没事。”弥没想到少年人长得好看,声音更好听,那么温柔和缓,羞的弥的耳垂都红了。
看女子垂头躲避自己的目光,仁泽赶忙解释,“姑娘别怕,我叫仁泽,是个进山采药的郎中,并非什么坏人。”
弥心想,我当然知道你不是什么坏人,还知道你家住在哪里呢。弥深吸了一口气,大大方方接受了仁泽的搀扶,站了起来,“多谢公子。”
女子面容小巧精致,一双大眼睛水汪汪极惹人怜爱,眉间一点朱砂痣,美的不像凡间之人。仁泽忍不住盯着姑娘的面庞看了好久,竟失了神,觉出自己失礼后仁泽立刻移开目光,“不知姑娘为何只身一人来这深山老林,山脚下就一个小村子,平日与师傅下山出诊,村中居民也都见过,瞧着姑娘眼生呢。”
弥忙道,“我就住在这山上,刚才在树上休憩,不慎跌下,惊扰了公子。”
“惊扰谈不上的,”仁泽顿了顿,抬头看了看头上直入云端的参天古树,不禁皱皱眉,“姑娘你从那么高的地方跌落,没有受伤吧?”
“没有啊。”弥跟仁泽说了几句话后渐渐放得开了,脆生生地答道。
听了二人的对话,躲在另外一棵树上的绽又想笑又无奈地捶打了一下身旁的古木,碎碎念道,“傻弥,说你受伤了让他帮你诊治,背你啊!”
于是,每次仁泽进山采药弥都会出现。刚开始时,弥同仁泽讲话还收敛着些,渐渐便本性暴露,开始话痨,缠着仁泽陪他采药。仁泽性子倒好,不嫌弥吵闹,还会好脾气地解答弥对自己的问东问西。仁泽的眼睛好看极了,像一汪水,可以映出自己,弥特别喜欢在仁泽同自己讲话的时候看着仁泽的眼睛,常常瞅的仁泽都不好意思了。
弥得知仁泽年方十七,于是便信口说自己也十七,被绽嘲笑了好久。每次弥都会在仁泽进山的路上,采好野果等仁泽同行,一路便同仁泽讲山中各样稀奇的事儿,还会告诉仁泽珍稀的药草长在山中何处,每次弥都会带着仁泽绕远路,好同仁泽多处一会儿。
仁泽随师父下山出诊时,想到弥说起自己从未下过山,也会从山下集市带些礼物,比如糕点或者新鲜的小玩意儿,弥每次都欢喜的很。
弥吃着仁泽从山下带给自己的糕点,瞅见仁泽纤细修长的手指,突然想起好久之前的一件事儿,把手中的糕点囫囵塞到了嘴里吞了下去,有些娇羞地拿起仁泽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头顶,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仁泽。使得正在喝水的仁泽被弥这一举动惊得口中的水呛了嗓子。
“我可是只准你摸我的头。”弥满脸写着仁泽这可是你天大的荣幸,还不快摸,全然无视仁泽的一脸不解。
于是,每次仁泽上山采药,基本队形都是仁泽背着筐子在前,身侧跟着蹦蹦跶跶的弥。一次无意间弥走在了仁泽身后,发现仁泽好像比自己高出了很多,弥明明记得初识仁泽时,他只比自己高半头,现在竟比自己高一头有余了。
发现弥落在身后了,仁泽转身去寻弥的身影,阳光穿过树叶洒在仁泽脸上遮不住其满脸笑意,“怎么了,弥?”
“没什么啦。”弥收起自己心中那一抹阴郁,笑嘻嘻地紧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