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去坐滑翔伞的前一夜,我还在想,要不要取消算了。脑子里有很多问号:这项运动是不是足够安全?如果刮来一阵强风,有没有可能把伞体掀翻?我平常恐高,起飞时会脚软吗?不过想到能像鸟儿一样飞翔,如果不去做一定会后悔。那就去试试!
我们中午时分到的Pacifica,起飞的地点在海边,叫Mussel Rock。沿着海岸线的是窄窄的沙滩,沙滩连接着悬崖峭壁,峭壁上披上了形态各异各色的植被。雾气环绕在峭壁高处,更显得这里如仙境一般。好看是好看,可惜没有阳光,我略有遗憾。“浓雾会消散吗?” 我问教练Mike。Mike身材高大,很lean,拥有小麦色的皮肤和蓝眼睛。“有雾是好事,遮住了阳光,陆地和海洋的温度有差异,才会有气流。”
“风速没有到10mph, 得再等等看。” Mike说着,在手机上展示起风速的实时走向。我以为他会靠观察或者经验,没想到用的是科学的数据,顿时对飞行有了更多信心。记得曾经看到过一个冒险家的故事,他独自徒步横穿南北极。居然认为自己并不靠勇气,而是因为胆小,就做了比常人更多的准备。希望Mike也是这样的胆小鬼,我暗自想着。
周围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惊呼,顺着声音往海面看。远处有个黑乎乎的细长身子,腾空越出水面。好像是鲸鱼!天阴有雾又怎样,这已是美好的一天了!
半小时以后,Mike开始试飞。风速并不理想。滑翔伞是无动力飞行,完全靠老天爷赏脸。风速太低,滑翔伞就很难顺着气流往上走,很快会因为重力坠落。
“你先和我一起飞,你比较轻。” 他给我戴上头盔,穿上背带。“背带靠右下方有个handle, 要是我晕过去,你可以把备伞打开。”
“什么,还有备伞!咦在哪里,我怎么没有摸到。教练这个怎么开?” 发生这种事情的概率估计很小,教练也没说什么,继续做飞行准备。回去以后看资料,才发现开备伞是要专门训练的。
”教练其实我怕高。”
“我也怕,哈哈。”
“我说一二三,你就往前跑,身子不要坐下来。”
逐渐升起的滑翔伞翼,把我用力往后拉扯。等伞在空中舒展开,身体站稳后,我们向前跑了几步。那一瞬间,脚离开了地,心也腾空了,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和无约束感,原先的紧张和兴奋化成了平静。鸟儿飞翔的乐趣,果然妙不可言。俯瞰沙滩,一直延伸到地平线以外。峭壁上的野花,似乎触手可及。Mike指给我看嵌在峭壁上的羊肠小道,那是一号公路的遗址。
“真羡慕你们的工作,每天的日常就是飞行。和另一个教练聊天,他说周末会飞滑翔伞去买咖啡,再飞回来。这太酷了。”
“刚开始飞确实很新奇。不过时间长了,就和骑自行车一样。”
“在上面俯瞰这个世界,一定会有不一样的思索和想法吧。” 飞行前Mike看到我们家的有趣先生拿了本Stoicism的handbook, 他说他也在读。想想飞行人的内心世界大概和普通人不太一样。
他告诉我,他之前在亚洲参加过禅修。
“你体验到入定的状态了?”
“入定不好说。就是觉得人的本心是喜悦的,只是我们的想法遮蔽了内心,从而拥有了负面的情绪。”
“我冥想的时候有过一次特别的体验,不知道和入定一不一样。感觉自己的精神脱离了肉体,漂浮在空中。”
想想能和一个陌生人聊起spirituality的话题,也是蛮神奇的。大概飞行暂时忘记了和身份有关的烦恼、义务和欲望,开始认真地关照起内心来。
”你之前飞行最高到多高呢?”
“五六千尺。在晴朗的地方, 顺着热气流飞上去,能升得更快更高。” Mike说他有个朋友,训练了一只老鹰,做他的飞行同伴。老鹰是寻找热气流的高手。
Mike兴致极高地来了个急转。“是不是更好玩了?!”
我口上称赞,但突如其来的急转, 有点眩晕,一阵呕吐的反应袭来。
”你还好吧?” Mike紧张地询问,把身体往右挪了一下。“你记得要往左边吐哦。”
“放心我怎么会吐,要吐我就吞回去。”
我们随后进入一段山坳处,Mike拉了下刹车绳。
降落时特别稳当。我还想着会不会由于惯性,往前冲个几米,其实立刻就停住了。
之后在陆地上观察了几个双人飞行,都因为风速太小(当然也可能是体重的缘故),很快掉了下来。教练背着滑翔装备(大概15公斤)爬山上来,载着人再飞一次。想想自己单次飞了二十多分钟,实属幸运。
回来的路上,有趣先生依然兴致不减,“我去学习飞滑翔伞,学会了可以载你飞。”
“自己飞行,还真是不太放心呢。风向和风速,不好预测。”
“说的也是。”
远处传来叽叽喳喳咕哝的鸟叫,抬头看,有一群灰色的海鸟,排成像是群舞的队形,在低空盘旋。比鸟儿再高点的地方,一架滑翔伞悠然自得地上升,直到慢慢消失在雾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