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青年励志
第十二节 那年那些事
一九七六年,在我一生经历的板块里是最重要的一年。往事的溪流走到这里,出现了暂短的停歇,而后又开始不知疲倦的奔腾不息。
我回忆的笔墨用尽了我回忆中的时代语言,也无法表达我心底的情感,这一章节是我们共同经历的,是国家道路上经历的大事,也是每个人生活,思想和情感经历的大事。我不得不用自己的亲历和感受描绘这一年里,我见证和感知的事件。铭记这个历史时刻。
一九七六年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有着浓重的一暼,在新中国的伟大进程中是最刻骨铭心的一年。
天外陨石的降落,共和国三位开国元勋的离世。唐山大地震。
有着五千年悠久历史的中国人民经历了无数次劫难,那年祖国刚刚二十七岁,它诞生之前的一百年,山河破碎,列强欺辱,国难当头,是中国共产党,带领几万万不愿意做奴隶的人民奋起反抗,前仆后继,推倒了压在中国人民头上的三座大山。开天劈地的让人民当家做主,人民走上了国家的舞台,也开创了领导者为人民服务的先河,老百姓正以有尊严、有地位、有力量的胸怀梦想,齐心建设自己美好家园的关键时刻,我们的引路人,新中国的缔造者,却在短短的一年之内有三位离世,这个刚刚崛起的年轻国家何去何从。
在广阔无垠的宇宙间,人人都是推动历史车轮前进的一份子,有幸在那个时代出生,见证了,体验了,感受了在那段时间中相伴走过,不虚来世。
一九七六年,我二十一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龄。我以一个小人物的肉眼凡胎,记忆着自己那一年所遇到的生命低谷,让那一年从头开始。
一月八日,我担任南兰大队广播员,那一天工作出现差错,竞破天荒的起床晚了,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不想把人民的好总理与世长辞的消息告诉爱戴他的人们,还是老王书记含泪提醒,才稍后将这一重要新闻转播出去,我的悔恨和悲伤变成了痛苦和眼泪,和全国人民一起挥泪。
谁还能忘记,那十里长街送总理的悲壮场面,是全国人民爱戴自己的好总理难以割舍的缩影,祖国不会忘记您,人民不会忘记您,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山河不会忘记您,这些来自于新闻电波里的声音,代表着我的心声。
三月八日是国际劳动妇女节,我起早去崴子参加金珠公社,纪念表彰在生产劳动战线涌现出来的铁姑娘,会议进入下午三时,一声隆隆的巨响地动山摇,天外来客造访了吉林市郊区金珠公社南兰大队,这个在地图上无法标记的地方,让地球人知道了世界上最大的陨石亲吻了这块土地。我们在会议现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议暂停疏散与会人员,风平浪静后。才知晓吉林陨石的新闻,这天外来客持续发酵了若干年。
三月二十九日,我和二队集体户知青小闫子骑自行车去永吉县北土城子外调,准备发展一个青年入团。
我俩骑自行车要通过万家渡口,虽然已是阳春三月冰雪消融的季节,但还有咋暖还寒的感觉,开江后大块大块的冰排随流而下,宽宽的江面只剩下江中间湍流的江道能行船,岸边还有十几米的冰排延伸到江心,行船还不能靠岸,人们只能走过冰排才可上船。我们搭乘的那躺船有四五个人,我俩很吃力的将自行车推到船上,船搭嘱咐我们坐好就开船了,也就是二十多分钟的功夫船就载着我们靠近岸边的冰排,后来的乘客先走下船,除了船搭外,我是最后一个,在我迈腿下船的一瞬间,冰排断裂下沉,我顿时失去了重心,掉进冰冷的江里,幸亏左脚挂在船帮上,身体的四分之三都落入水中,潜意识里的自救本能,就是那只挂在船帮上的脚,左手无意识的挣扎,呛的我连一句“救命”的话都喊不出来,这时连船搭都惊吓的傻在哪里,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幸好同伴小闫看到我在水中挣扎,她高声呼喊救命,才让刚刚下船的一个中年男人扔下手中的自行车,飞速跑过来,像跳远运动员一样,一个箭步穿到船上,伸手把我从水中捞出来,那时我惊吓的,被冰凉的江水灌的已经说不出一句话了,但头脑还是很清醒的,咳嗦了几口,浑身哆嗦成一团,手和脸冻的苍白惨淡,那个救我的人告诉同伴快带她到附近大队部去烤烤火吧!然后悄然离去。
我们行走在凛冽的寒风中,被江水倒灌的棉衣被风一吹,如同一个木桶穿在身上,硬的跟木棍子似的棉裤腿都不能打弯,车子是无法骑行了,我俩艰难的推着车子往前走,棉裤硬的像小刀,每走一步都剜心割肉似的,好在大队离江岸不远,我忍着剧痛和渗入骨髓的寒冷,笨拙的走了二里多路,终于走进了大队部,一个大队干部接待了我们,看到我狼狈不堪的样子,不由分说,把我领到他们家,让他媳妇赶紧生火做饭给我烤棉衣,还给我煮了一碗姜汤。我在那素不相识的大队干部家里享受到了无微不至的关怀。
七月我刚学会骑自行车,去公社开会回来,在九座大岭,遇到一个卑鄙无耻的丑恶之徒,在临危之时用冷静战胜了恐惧,学会了遇事动脑,学会了以静治动,学会了摆脱困境独自处理问题的能力。我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青涩少女了,而是在一次次的逆境中历练成长,慢慢成熟的年青人。
七月二十八日唐山发生了7.8级大地震。它的余波延伸到四面八方,记得我们当时也笼罩在恐惧中,晚上人们不敢在屋子里睡觉,家家户户都搭起了防震棚,那时我们如惊弓之鸟,折腾了好一阵子,才算慢慢的平息安顿下来。
九月份,公社组织文艺汇演,大队下了很大功夫在市歌舞团请了一位舞蹈老师帮助我们排练文艺节目,那位赵老师的年龄也五十有余了,跳起舞来像小伙子一样,功底深厚,动作轻盈,舒展灵活,还是有专业老师的指点,我们自己排练那些节目还真的拿不出手。老师组织我们八男八女排练的歌舞,欢快热烈,舞姿难度大,花样翻新多,一周以后准备参加公社文艺汇演。
那几天我们天天乘坐马车去九座大队观看各大队报送的节目,我们大队报送的歌舞作为压轴节目排在最后。
九月九日这天下午,我们正准备登台演出,突然公社来了紧急通知,停止文艺汇演和一切娱乐活动,有重要的消息广播,我们以为有什么大事呢?大家都在纷纷的猜测中,这时公社广播通知,各大队革委会主任和汇演领队干部到公社文艺汇演指挥部开会。公社汇演停止,我们大队长时间精心排练的节目,突然没有展示的机会了,我和所有演员都感觉很遗憾,很婉惜。时间过去了二十多分钟,只见开会的大队干部红着眼睛,心情特别沉重的从指挥部出来,走到我们跟前时,都已经泣不成声,我们急忙围过去问出了什么事啊?副书记李景龙哽咽着说“毛主席去世了”!这是爆炸性的消息,我们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遍,他说“刚才上级来的通知,没错”。我们参加演出的男女老少一车人都失声痛哭,整个临时会场哭声一片。这时给我们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毛主席没了,敌人能不能搞复辟,万恶的旧社会能不能重来,人民群众还能不能重新当牛做马,我们怀着复杂的心情一路哭声不断。回到大队以后,党支部组织各种悼念活动,人们一直都在悲痛和压抑的心情中度过。
九月十一日,吉林市委在江南博物馆广场组织万人追悼大会,悼念我们敬爱的毛主席逝世。每个大队抽四十人参加,佩戴黑纱和白花,我们乘坐大队解放汽车到指定的地方,那里已经人山人海,偌大的广场已被悲痛覆盖,我当时的心情确实很茫然,好像脚下无根,六神无主失去了归宿感,灵魂中的我,以战斗的姿态站在那里,就等着上级的战斗檄文,只要一声令下,随时准备着用生命,保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保卫千千万万革命先烈用热血换来的江山而战斗到底,把追悼毛主席的丰功伟绩变成了战斗总动员。
悼念大会会场哭声此起彼伏,口号声震耳欲聋,响彻云霄。
十一月,公社给我们大队三个推荐工农兵上大学的名额,这个好事对于我们农村的返乡青年来说是即将息灭的生命之火又燃起了希望的火苗,这也是多少年来我们农村青年第一次有这样的机会能和城市的知识青年一起被推荐上工农兵大学。我想我在大队工作了两年半时间,从来没向领导提出过任何要求,我主管的工作一直是公社乃至郊区的先进,在会上介绍经验,在电台广播报纸上有名,领导对我的工作也很满意,我想我是应该有把握能上大学的。我分析第一,我在领导眼皮子底下工作,近水楼台先得月。第二,我是大队年轻干部,已经返乡两年多了,符合报名条件,再说我的岁数也不小了,如果走不上,以后也就没有机会了。第三,我有工作成绩,能说能写也能干。第四,虽然大队知识青年较多,他们都有机会能招工回城,而返乡孩子几乎没有机会走出农村。第五,有三个名额,我就是排第三也能走啊,经过分析我感觉有把握能走上。一天晚上我们班主任赵老师来我们家,他是最了解我的人,也是最关心我的人,他更是我一生中难得的恩人。他问我这次大队来名额上大学你能去上吗?我说差不多吧。父亲不知道这事,听我俩唠嗑又说起上学的事,当时就点燃了火药桶,他不管不故的大发雷霆“什么,你要上大学,你有那个德行吗,你个小jm,你干几天农活,一天愰愰的,小嘴巴巴的,巧挣工分,我找大队去,看谁敢让你上大学。你能去上算了得的,我大头朝下见你!”说完下地穿鞋扬长而去。我被他恶毒扎心的一顿炮轰炸蒙了,等返过来神儿,他已经走了,把我气得差点没哭抽。我本以为没啥问题,谁知,向上次当兵时一样,程咬金又杀出来了,你自己的孩子都不同意去,哪个大队干部给你担那个责任啊!多少狼盼望着那点肉呢!我们爷俩是前世冤家吗,一到关键时刻他就使阴招,天底下难找这样的父亲,为啥让我摊上了。
我找到主管这项工作的李景龙书记,他安慰我先回去吧,还没研究呢。过了两天听说没有我,心都凉透了,我又去找李书记,我为什么不能上大学,他回答是公社党委研究决定的。咱们大队缺年轻干部,你看建国当兵走了,庆年上社教工作队了,妇女主任犯错误党内处分了。你再走了就没有人干工作了,所以上级党委决定把你留在重要的岗位上,再坚持一年,明年有一个名额也是你的。我保证让你走。不管他怎么说我都不信,我要马上去公社找党委是不是李书记推脱责任,拿公社党委当挡箭牌,这是关乎我的前途命运的大事,这次机会错过,哪有来时啊,我的犟脾气又上来了,刻不容缓我必须马上就去。那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冬季的夜晚,夜色漫长,我姑姑在我家,她太担心我了,怕我上路危险,在这样的紧急关头我什么都顾不上了,一心去争取,一心去弄个水落石出,我不甘心错失良机,上大学是我梦寐以求的理想,为了这个理想我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噩梦,一旦失去这个机会我还能不能继续挺下去都很难说。决心已定,我不顾姑姑的再三劝阻,天黑我也不怕,毅然走出家门向十二里以外的公社驻地奔去。
十一月份,稻田地里还有稻子没有拉完,一排排稻码子撮在地里,像一堵堵墙,像一个个掩体,那里随时会冒出动物,人或鬼神,大膘月亮照在雪地上,清冷清冷的,西北风嗖嗖的刮着,什么冷啊,什么怕啊,我都顾不得,心里只有燥热,只有焦虑,只有一个念头,快走,今晚就是决定命运的时刻,明天一切都晚了。我穿过东狼洞子,奔岗子,荒地,榆树林子,直至崴子。我到公社已经晚上九点了,我找到我的顶头上司宣传部长杨林冬。他是南方人,大高个,特别和蔼可亲,我们在一起办学习班,培训班,研讨班无数次,他对我很好,也很赏识我,我找到他打听情况,像濒临死亡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他很吃惊问我这么晚了你是怎么来的,我顾不得和他说什么,迫不及待的向他打听情况。他说确实是公社党委讨论通过了你们大队有两个人上大学,一个是徐铁男上东北师范大学,一个是胡淑伟上东北电力大学。这次公社也考虑你们大队的实际情况,缺干部,你再坚持一年,我保证明年一定让你走,别泄气,好好干。我说话还是算数的,你放心。饼画的在惟妙惟肖也解决不了饿肚子啊!他怎么劝我我都不好受,欲哭无泪,打几个保票我心都没底,这个年代形势瞬息万变,谁敢保证明年还有保送推荐上大学的时机吗!杨部长也不是制定政策的人,我再和他磨也没有啥盼头,这里的猫腻再问他也不能告诉我,有组织原则,有党性呢,究竟大队是怎么报的,三个名额为什么只剩下两个,那个名额让谁取代了?我再问有意思吗!一个没根没袢的单纯孩子在势力面前是多么微不足道,况且你那糊涂的老爹还给你下死绊。我把他们想的太高尚,太无私,太公平了,太正义了,这种反差让我心情低落到极点。
他留我在公社招待所住,我婉言谢绝了他的关心,沮丧着迈着铅坨一样的脚步往家走,到家已经半夜了,去时脚下生风,没用一个小时,回来时磕磕绊绊用了一个半小时,我感觉我心灰意冷,孤苦伶仃,恍惚着似乎丢掉了思想和灵魂。
姑姑没睡一直担心在等着我,看见姑姑,憋在肚子里的委屈和心里的苦水一下子爆发了,我搂住姑姑哇哇大哭,那种无助无人理解,无耐无处诉说的心疼都变成了苦涩的泪水。没有文化的姑姑只能劝我这个家不能久呆,以后找个好人家就嫁了吧,你爸爸是没法治了,快点跳出这个火坑吧。
我大病了一场,头炸裂般疼,咽喉肿胀,浑身酸楚,高烧不退,刚强的外表下柔弱的身躯,理想的风筝又一次坠落,再刚强的人也是肉长的,有思维,有想象,这种打击是致命的精神摧残,而不是身体上的肢解。爸爸看牌回来我没看他一眼,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这回你的如意算盘打对了,该满意了吧”!从此我和他的隔和越来越深,几乎没有语言交流。
人的励志不光在顺境,逆境是最好的老师,它能让你学会观察周围环境,感知人们的心里状态,理性的分析情况,最主要的是强大自己,武装自己,精进自己,修行自己,有些人在逆境中会躺枪,再也站不起来,逆来顺受,有的人会破罐子破摔,一步一步走下坡路,有的人会摔倒了爬起来,迎接风雨继续前行。我属于后者,不服输是我的性格,在这一点上我还得感谢爸爸的一次次淬炼让我养成了在什么情况下都能坚强,不象命运低头的不屈不挠的性格。
一九七六年,国家是经历了艰难的一年,我的命运和国家捆在一起,不是农村不好,是我理想不在这里。这一年,一月八日出差错,三月出差掉大江,七月开会遇歹人,年末上学梦落空,俗话说得好,黑暗之后就是光明,坎坷之后就是坦途,渺茫之后就是希望,哪怕只有一丝光亮我也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