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的四季]。给时光以生命,给岁月以文明

——我渴望遥远,如同野火燎原

上了年纪的老旧车厢像是把时间定格在它年轻的时候,泡面味,烟味,垃圾桶里的霉味,还有小孩的哭闹声,隔壁铺位打扑克的嘈杂,送盒饭的乘务员艰难的在人与人间挤出一条路。下午五点,西南的乡村峰峦如聚,火车穿行其中,窗外的村落与高大的乔木时而在车厢中留下自己匆匆的身影。

伴随着温煦的日光,在春困的倦意中半睡半醒,耳机里单曲循环的village悠长辽阔。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所有戚戚于心的执着才会悄悄的稀释开,自由不再遥不可及。就在相隔几毫米的窗外,驰骋而过的群山与大河雄浑而又放肆,骄傲的蛮横无理。

上一次坐硬座还是大一,傻乎乎不会用12306,去火车站排队买硬座票,拿到票时恨不得告诉全世界我会买车票了,我可以自己去很多地方了!

那时候世界好大,火车去往的方向没有尽头,距离的两端便是完全不同的故事,中间的几千公里像是凭空出现在怪诞的生命里又这么凭空消失。

一晃已有六年,当火车日复一日的开过田野,当我学会平静的接受旅途,当我知道出发不是只有起点和终点,此生不是只有出生和死亡。

后来,几千公里路变得稀松平常,距离不再如穿越时空,起点和终点却也因此开始错乱,离开和到达,像是喝下一口白开水。铁轨的前方一直是铁轨,梦想在它消失的地方又隐约若现,窗外的田野陪我走了好远,一幕花海,一幕荒原。


——只愿我流亡一生,最终还能回到那片远山

我挪动着高德地图,楼台,柏庙,马泉,南窑,官地,桥子梁,这些小时候听奶奶说过的地名,写成文字竟有了一种中国西部电影的味道,像是可可西里,像是骆驼客。于是有了一种强烈的想要再次见到它的欲望,我对奶奶说,开学前想去一次。每当我需要给自己一个理由时,我都想看看它,那是魂归之处,那也是渴望遥远的力量。

我一直都记得,“山那边是天边,山沟里有泉,我太小了去不了天边,雨下泥了山路我去不了泉。”

等我长大了,我终于能去天边了也能去泉了。桥子梁却成了一个在梦里渐渐泛黄的名字,纵使我能够翻越群山去寻找它的土地,却无法跨过时间沧海再倚立它的朝夕。

等我老了,我终于不负芳华世间也不负清白之年了。

待我篝火将熄,我要回到桥子梁,再一次站在那长满了蒿子的山沟边,站在那等爷爷扛着锄头回来,等奶奶叫我回家喝汤,袅袅炊烟里夹着烧苹果树枝的香气。晚上就躺在烧热的土炕上,躺在爷爷奶奶身边,覆盖着皑皑白雪的远山随我入梦,我感谢它伴我一生,感谢它厚重的山之心与擎苍的山之魂。它问我是否历经沧桑,我说是的,它问我是否初心仍在,我说是的,它说那你可以回来了。生命的结束一如生命开始那样温暖,朝圣的终了一如朝圣启程那样虔信。

可是这漫长又黑暗的生命啊,在那结束与终了之前,你将带我去向何方。


——嘈杂透顶,即平静至极

我喜欢超市,喜欢超市里浓浓的烟火气,生活的味道,大概住寝室住的久了,所有的东西都是临时的,在live和alive两端之间,离活着越来越近,离生活越来越远。

我喜欢经过厨具的地方,但我大概只需要一把勺子就够了,如果水果刀也算的话。我喜欢看白瓷的碗盘躺在货架上,想起小时候奶奶教我怎么端碗不会烫手,教我转着碗喝稀饭,只喝靠碗边凉的地方。

我喜欢摆着酱油和干菜的地方,有股淡淡的腌咸味,就像小时候看奶奶在一个蝉鸣的午后晒面酱,屋檐下阴着几缸醋,大黄狗卧在桐树下百无聊赖。

我喜欢把手插进大米里,插进小米里,插进各种豆子里,然后想象在一个下着雨的傍晚把它们一股脑盖进高压锅里炖,听锅上那个压力阀快乐的打着旋,客厅电视里纪录片的旁白温暖而平静。

我喜欢洁厕净的味道,洁厕净的味道常常与安稳而平静的周末有关。以前寝室刷厕所用草酸,那味道就像是把屎和醋一起煮,还特么给煮炸了。

我喜欢看码的整整齐齐的卷纸。我觉得第一个发明了用纸擦屁股的那个人绝对是人类的功臣,将人类的社会化进程推进了一大步,所以我们不用在与人握手前揣摩他上完厕所到底是用左手抠还是右手抠,也不用在出门前剪完鼻毛之后再检查一下指甲缝里有没有残留的干粑粑。我觉得应该有一本书专门记颂这个人的功德,比如可以叫《枪炮,病菌,钢铁与手纸》


——我梦见银月城的废墟上遗落了一地的金红

我梦见米那斯提力斯枯萎的圣白树

我梦见了大火漫过远方的城市

窗外的电线交错又再次分开,分开又再次交错,就如同我不可控制的轨迹,只顾盲目而徒劳的去往这无尽世界彼端。

二十岁是生命的黎明,但英雄却要在黎明前死去,就如同革命者一定要死在胜利前夜,因为明日的启航需要的不是慷慨长歌,这生命艰难坎坷又荆棘满布,如海妖的歌声在漩涡中低吟。

后来,少了很多踌躇满志的样子,只剩下了无尽的追逐,我怕停下,我怕停下就会失去决绝的勇气,让灯红酒绿真的成了灯红酒绿,醉生梦死真的成了醉生梦死,虚幻和浮华真的成了伪装。我想有滔滔不绝的故事用来喝醉,醉后就悄悄闭嘴,活着就该如此,坎坷本是寻常。


——仰望过星空才知道自己有多渺小

我的旅行从那个奇点的爆炸开始启程,穿过漫漫星海与时间长河,守着银河系猎户旋臂太阳系上这堆篝火,它此刻正热烈的温暖着,也将会熄灭如从未存在过。

我在这条不知所终的路上不分昼夜,策马扬鞭。

我只是怕不知道将要在什么地方,用什么方式面对这寂静的、荒凉的、孤独的死亡。

我只是怕在我不存在的世界,也不会存在有我的世界,一个世界真的会为一个灵魂的存在而存在,也会为它的湮灭而湮灭。

我只是怕没来的及拥抱这埋藏着亿万年故事的大地。

我只是怕错过了风,错过它走了八千里想要带给我的耳语。

当我开始用这肉体的模样,感受健康与疾病,孤寂与喧嚣,拥抱与诀别……慢慢懂得了生命因其有限而脆弱才得以真实,也明白了为什么大多故事里不朽的神明都没有感情。当我学会背对着篝火思考,眼前的森然长夜在背后篝火的辉映下烁烁闪光,照亮了那些人类源于本能的迷惘,人是群居动物,然而人性天生孤独。那些隐藏在黑暗中没有我的世界,我还未到达的时间,还有与我无关的故事都开始真切自然。真庆幸我只是这广袤世界中一个渺小的存在,所以八千里的风才能一刻不息的在我的耳畔喃喃,所以亿万年的大地才能在我的脚下如心跳般跃动,绵延无尽。

我的害怕在渐渐消散了啊,世界已有神明,时间交给青铜龙,而故事,已经铺垫好了梦想、爱恋和汗水。

Till Valhal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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