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水塘星罗棋布,在水利不发达的农耕时代,塘发挥重要作用。下雨时,汇四方来水储蓄待用,干旱时,可以直接放水灌溉周边庄稼。逐水而居是普遍现象,塘水没有污染,清涟涟的塘水让居家浣洗淘汰方便,又可防火。
家东南方依偎一口塘,是祖辈时挖的。在“以粮为纲”的岁月里大部分被改为农田,剩下面积大约只有原来三分之一。童年和少年时代天天围着它转,它伴随我成长,我见证它四季风景更替变幻。
春天,塘埂边垂柳依依,随着微风轻抚,水面荡起阵阵涟漪,摘几根柳条编个帽戴在头上,沿着塘埂追逐“打仗”。惊蛰过后在塘里钓泥鳅,摸螺蛳,沿着塘埂捉螃蟹掏黄鳝,塘水深浅了然于胸,不用担心溺水。太阳出来阵阵蛙鸣此起彼落,各种水生植物竟相冒出水面,满塘碧绿,鱼儿穿梭其间,它们有灵性,当人在水边洗菜淘米时它们成群结队游来觅食,伸手去捉,瞬时扭动身体逃之夭夭,洗衣服或其它物件知道没吃的定然躲远远的。
盛夏时节,是纳凉避暑的好去处,烈日炎炎,水面热烘烘,下层凉冰冰,结伴倦缩在水里露出脑袋,有时划拉几下,狗爬式、自由式、最得意四仰八叉静静躺在水面上,泳姿各异虽然不规范都是自学成才。满塘的野菱角伸手採来剥壳后白嫩的仁儿直接塞入口里,丝丝甜味,淡淡清香,是难得天然充饥品。听着树上的蝉鸣有时惬意忘了时辰,等家人喊才恋恋不舍出水而归。
放鸭子或鹅是少年时必干的家务活,它们在别处吃饱赶到塘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吃饱喝足的家禽们在水里扑棱翅膀嘎嘎乱叫,一会儿扎进水里,一会儿窜出水面,引颈高歌相互呼应,嬉闹同时也会用嘴把自己羽毛梳理干干净净,然后卷曲脖子静静浮在水面上休眠。牧童在树荫下尽情欢愉的玩耍。
傍晚,洒水,清扫门前场地,纳凉时躺在凉床上,任由湿润凉风习习拂过,嗑着现炒的瓜子,满口齿颊生香,伴着阵阵蛙鸣和塘埂周边绿植丛中纺织娘的唧唧鸣叫声,数着星星酣然入梦。
下雨时,上游各处的水奔涌直泄塘中,水位陡涨,挖开排水口往下游放水,这是捕鱼的好机会,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奋不顾身钻进风雨中,在排水口处安放好各种笼和网静候着,鱼儿顺水而下,小鱼泥鳅等钻进笼网中只有静待收取,大鱼在笼网中拍打挣扎着企图逆水而上逃,拍水声提醒立即收起网笼,稍不慎如遇漏网之鱼追悔莫及,往往是大家伙。一阵大雨后,收获颇丰,小的留家里改善伙食,餐桌上有一段时间会飘着腥味,大的拿到附近自由市场卖了贴补家用,十分有成就感。
秋天,菱角老了,摘回家烀熟或用刀斧劈开取仁食,虽然有点涩味,但面嘟嘟也能滋润味蕾。塘北面的滩涂叢叢茭白长成了,掰下来,扒去外层包衣,圆润白嫩的茭白既可生啖又可带回家做菜。塘水变浅,分块筑起一道道水坝,戽出其间的水,捉鱼扒泥鳅,泥潭中立个泥猴子,弄得塘底朝天。
塘边遥遥相对有两块半岛形的地,合起来约五六十平米,是大跃进时准备修路垫起来的,半途而废,队里分给我家做自留地。每天眼睛一睁忙到熄灯,勤劳善良的母亲把这两块地规划整理的井井有条,中间栽种低矮的如韭菜、白菜、辣椒、茄子等,周边栽种各种瓜类和扁豆豇豆等,在它们旁边又种下葵花蜀黍等,瓜藤和豆蔓缠绕着它们秸秆努力往上攀爬,部分瓜藤和豆蔓向塘里延伸,各色花儿次第盛开争奇斗艳,菜地被经营地五彩缤纷,招蜂惹蝶。瓜豆从入夏开始一直结到下枯霜才谢幕,在那粮不够瓜菜凑的日子里我们总有东西充饥,多亏母亲的智慧和双手。
隆冬气温很低,房檐下长长的冰凌柱有时触到地,打断抬着当“兵器”用。塘早被冰封,在厚厚的冰面上把板凳翻过来,一人坐上面,一人在后面推,加速往前一送,由于惯性,板凳和人滑溜很长距离,追逐的伙伴们奔跑呼喊着笑得前仰后合,一会就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头顶热气腾腾双颊绯红。
在冰面上玩斗鸡是斗智斗勇的刺激游戏,只知道用蛮力斗狠往往适得其反必败无疑,脚下滑溜溜摩擦小欲速则不达,一不小心就会人仰马翻重重摔倒,甚至跌得鼻青脸肿,巧妙地借力打力往往能四两拨千斤让对方输的诚服。
下雪天,在冰上比赛堆雪人打雪仗是一件酣畅淋漓的快事。冰面上如童话世界银装素裹,单薄的衣服红彤彤的手,全然忘记了隆冬寒意。
随着隆隆的挖掘机和推土机声塘埂边大树被连根拔起,塘填没了,湮灭在高楼大厦下面和钢筋水泥丛中。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它承载着我童年和少年时的无穷乐趣,它锻炼了我的身体和意志,获得课堂上无法学到的丰富知识。如今踪迹难觅,记忆挥之不去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