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人中,流行一个词「终活」。意思是,在临终前好好安排自己的后事,安心地离开这个世界。
在他们心里,死亡本身就是一件很有尊严的事情。既然无法避免,不如好好面对。
其实不止是在日本人有终活的概念,在我们老家也一样。许多有了子孙后辈的老年人,大都开始准备起了自己的棺木和寿衣,且绝不假手于人。
记得幼年的时候,一次大外婆走着铁路去赶集,不小心被车上偷煤的人抛下的一袋煤砸伤了腿,听说整个人被砸得下半身都是血。父亲背她回家的时候整个背都染成了红色。
好在老人家命大,命总算捡回来了。妈妈带我去看她的时候,大外婆坐在床边还对着前来探望的众人微笑,说着还挽起裤腿让大家看看她受伤的腿。
她还调侃着,自己连寿衣都准备好了,万一怕自己熬不过去也不要麻烦子女们费心准备了,还说等自己好了要找一个好天气把衣服拿去晒,去去霉味。
那时我想到那个画面都觉得恐怖,你想,黑漆漆的衣服晾在阳光底下能不害怕么?
不过后来听说她晒衣服的时候,有些老人路过看到了大外婆的寿衣还发出“啧啧”的称赞,有些还说也要去买一套类似的。
老人们似乎毫不忌讳,反而像是在谈论天气或者饮食一样平常。
本来死亡就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特别是对那些已经子孙满堂的老年人来说,趁他们还清醒时能够体体面面地安排自己的身后事,这不仅是一种未雨绸缪的豁达,也是对子孙的一种疼爱吧。
2
我奶奶很早开始就准备自己的棺木。那时候我才上小学,只记得那天放学,见家中来了两个陌生人,我害怕的躲在爸爸身后。
奶奶看着我害怕紧张的样子便和蔼的走到我面前说:“孩子,不要害怕呀,伯伯们是来帮爷爷奶奶做寿材的,是做好事啊。”
后来那两个人就在家里住下,每天我放学回来都会见到他们在屋子前拿着各种工具刨木头。那时觉得好奇,一帮我们年纪一般大的孩子都喜欢坐在他们旁边看。
奶奶在这期间比家里人任何人都要细心,那段时间她的脾气也异常好,时不时就去给师傅送水喝,时不时又向村里是老人们炫耀,说自己的棺木是多么的结实,美观。
大约过了半个多月,两副巨大坚硬的寿材就差不多成型了,左邻右舍一些还没有寿材的老人也流出了羡慕的神色,奶奶那时非常得意。
寿材做好后,奶奶坚持不要给其涂黑漆,说,就是原木的才好,这样她和爷爷百年之后也会更好的庇佑家人。
后来师傅就在寿材的周身涂了一些防蛀虫的漆料,奶奶特意买了长的塑料来将其保护起来,生怕上面沾了灰尘。
后来的每年里,奶奶都会检查一下寿材有没有受潮或者闹白蚁。有一年因为楼下太潮湿了,奶奶还嘱咐爷爷在寿材等下垫了木头。
不仅是准备棺木,奶奶还让舅妈来帮她选寿衣,她眼光高,舅妈陪她看了几次,几次都被她挑毛病。
现在回想,这并不是老人挑剔,体面的离开也许是她这辈子最后的,也是最高的要求了。
3
今年的年初,父亲带着弟弟和我去山上看了老家的林地。待三人气喘吁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父亲指着一棵大杉树说:“这棵树要好好留着,以后给我做棺木。”
当时我听到这句话时心里忍不住一惊,赶紧暗自呸呸呸了几下对父亲说:“还这么年轻,就要想着什么棺木!”
父亲听后不语,事后我一想,父亲其实已经不年轻了,68年出生的他已经过了天命的年纪,若是百岁的人生那么到这也已经是过半了。
子曰: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我想特别是在五十年岁这个年龄段,许多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感慨。
父亲是一个极其不愿意麻烦别人的人,这个年纪说起自己的身后事真的太早太早,或许是我不愿意面对双亲渐渐老去的事实,所以对父亲偶尔提起棺木一事在本能的抗拒,但他也是为了子女才会这么认真的考虑这件事情。
写到这,我不经想起十多年前大舅舅得了疾病匆忙去世,大家都认为他会没事,哪知道恶疾来势汹汹,不到半年人就没了,可怜了外祖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以及大舅妈。
那时候大舅舅没有棺材,还是连忙从外买还是赶制的,我已然记不清,只记得当时有些手忙脚乱。
我还记得同学的母亲突发脑溢血离世,事情发生太过突然,家里什么也没有准备,那时我在路边远远瞧见灵堂,以及不远处几个忙碌的师傅正在赶制棺木。对比旁边悲怆的唢呐声,师傅们汗如雨下的赶工让我觉得画面更加凄怆。
都说中国人有两项教育是从不拿到明面上来讨论的,一个是性,另一个就是死亡。
大人都会向小孩子避讳着这两件事,但这又是避不开的话题,探讨死亡或许过于沉重,但所有关于死的思考都是为了更好的活着。
热爱生活,不惧死亡,离开时从容不迫也是一种生活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