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卿已陌陌
生命, 一直都觉得这个词透着些许的悲凉,我们总是需要用去参加一场哀伤葬礼的悲痛心情不断的去告别,告别那些被时光遗弃了的人,被时光遗弃了的事,我们总是一直在往前走,却也一路在被辜负,宛如是不断做着减法的旅途,一点一点的逐渐在后退,也逐渐的荒无人烟……
我一直都不是一个特别念旧的人,所以对小时候的事情也不是太记得清,只知道印象中的外婆是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妇人,甚至有点小驼背,走路也是一颠一颠的往前,虽然很吃力但是却很稳,手上的皮肤一直都是呈紫红色,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皱纹,一头银色的头发随意的盘在脑后,一身补丁加补丁的灰黑色的衣服穿了好久好久,虽然破旧,但是胜在干净整洁。
她是从来都不苟言笑的,总是默默的做着她永远也做不完的事情,为儿女的家事忙前忙后的收拾,一刻都不得闲,很少说话,应该说当我对她有记忆开始,就没见她说过话,那个时候不是她不说,应该是早已不能说话了。这就是我对她的的印象,一个平凡且热爱生活的普通人。一个为了子女的生活过的更好而倾尽全力依然努力奔波的人。
我的外婆一生清贫,她的老伴很早就去世了,她一个人把她的四个孩子拉扯大,两个女儿,两个儿子,其中我妈是她最小的女儿,理所当然的成了外婆最宠爱的女儿。她的几个孩子好在岁数之间的间隔比较大,可以帮她搭把手,但全家的重担都压在她一个人的身上,还是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只能每天没日没夜的在田地里忙着农活,别人用一天就可以做完的事情,她得好几天才能做完,以至于后来的她一身病,整宿整宿的睡不着。
虽然她的能力有限,但是她依然深爱着她的子女,总是想着能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他们。就是这么一个深沉的热爱子女,为子女可以说付出一切的老妇人,我一直都觉得她的晚年应该是幸福的,因为她曾经遭受的那么些苦难,值得她以后的人生是幸福的。但是生活展现给我们的从来都不是它最真实的样子,往往只有等到故事快结尾的时候,我们小心翼翼的撕开它伪善的面容,会发觉它其实里面一直都是腐烂的,烂的透透的,没有一块是完好的。
我的外婆是在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某一天给病倒的,她突然得了老年痴呆,半身不遂,辛苦操劳了一辈子的她终于可以好好的躺在床上休息了,因为她的子女们家里都穷,根本就没有多余的钱让她去医院,所以她只能呆在家里过一天算一天会。我一直都知道人性都是自私的,但是面对自己的母亲,还是应该会有最起码的善待,因为她是我们最亲的人,我们以后会有别的亲人,但是她只有她的孩子。
第一次发现外婆过得不好,是在她早已经神志不清了之后,那天我和我妈去看她,她坐在她小屋前面的院子里面晒太阳,那天是盛夏,阳光穿过葡萄架上绿得可以滴水的叶子,稀稀疏疏的倾泻下来,琐碎的阳光印在脸上熠熠生辉,我妈给她洗了澡,给她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在院子里给她洗她换下来的脏衣服和床单被套,她就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发呆。
我给她的胳膊擦着膏药,她也不叫唤,就是一直盯着我看,还记得我妈那时说:“你外婆最喜欢你了,我刚怀你的时候,她攒了好几个月的鸡蛋走了几十里的路给我送过去,经常来来去去的,好不容易后来你会说话了,她也经常去看你,走那么远的路就只是为了去看你一眼,但是你每次都不让她抱,她抱你的时候你总是哭,后来她就走不动了,就再也没去过了……”
当时的我是真的小,刚十岁出头,根本就不懂我妈说那些话的真正含义,只是记得我妈当时说完这些话就再也没有抬头,我看见锈迹斑斑的瓷盆里面被阳光照耀的五颜六色的彩色泡泡被外来入侵的水滴给扎破了,刚开始是一个,慢慢的是越来越多。那水珠掉进水里,溅起一圈圈的涟漪,就像外婆脸上岁月雕刻的褶子那么多。
当时的我并不能理解我妈为什么会那么难过,直到后来过了很久之后我才知道成年人的世界是多么的复杂。那些事情,那些被时光掩埋的故事,都藏进了心底的最深处,变成大家秘而不宣的小心事。
我的那个操劳一世的外婆并没有受到我舅伯舅妈,她的那些孙子孙女的善待,最常见得就是经常没人照料,一直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数着过日子,时不时的遭受到莫名的谩骂,她的后辈们各个都视她为拖油瓶,总是互相的指责和推脱,谁也不愿意多吃一点亏,相互算计着对方,完全没有半点亲情可言,不止他们自己之间不怎么来往,连他们的孩子也开始有样学样,我一直都觉得有什么样的父母,就会调教出什么样的孩子,因为父母就是孩子的影子。有时候孩子不好,真的不完全他们自己的责任,而更多的是他的父母的责任。
外婆是在一个寒冷的冬夜默默远离这个世界,她在万物一片寂静中,独自毫无留念的离开了这个并没有多少温度和善意的世界。那天鹅毛大雪飘飘洒洒的下了一整天,地面上是白茫茫的一片,一声又一声急促的铃声划破了天际的宁静,就像纯黑色的颜料冲破了堤岸般汹涌而来,致使到处弥漫着漆黑,以至于看不清本来面目,分不清昼夜。
那是年末期间,冬天最后的岁月。尽管被搁上了春天的头衔,但冷风仍旧凛冽,微微敞开一道车窗的缝,都会有哗哗作响的风迎面扑来,灌满整个车厢,我忍不住轻轻哆嗦了一下。不知是因为这令人倍感冷清的空间,抑或是因为上了年纪的人都爱唠叨的缘故,坐在旁边的老人在经过一段短暂的旅程后,就打开了话匣,“你要干啥呀?”看见他那张嵌刻着沧海桑田的面容,我有一瞬间的失神,顿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去看外婆。”听了我的答案老人的脸像荡漾开来的水纹一样散开,“你可真孝顺啊,我怎么没有这好的福气哦!”
待我踏进那所遗忘了很久的老屋里,乌云已经蔓延了半块天壁,里边被一片哭天喊地地声嚣覆盖。我以为大家皆沉浸在悲痛伤感之中,然而视线所触及的,全是一张张木然的脸,有些还在一边偷偷聊着天,甚至还笑了出来。只有跪在最前方,我妈和我姨妈,眼睛有些红肿,接着后面默默跪着的是我的两个舅伯,同时显得有点悲伤的,是那些雇佣过来专门哭丧的孝女。
妈妈看我进去,让我随便找个席位坐下,静静的守灵,坐下的位置,刚好夹在人群中间。我的左边,是我两个体态臃肿的舅妈,她们此刻正侃着前天的麻将事迹,说到自摸四番的时候还溅出零星唾沫;我的右边,是我的表姐表哥们,以及一些不怎么熟识的亲戚,他们纷纷其谈,聊电视剧聊网络游戏聊明星八卦……似乎大家并不是参加一场值得落泪的葬礼,而是赴一场阵容宠大的座谈会,必要时还需喝上几口热茶。
其实我没有资格去评价别人。因为我陪伴她的时间也少的可怜。外婆的遗像摆在老屋的正中间的上方,是彩绘,泛白的双鬓,生硬的皱纹,一条深似一条,看不出笑与不笑。只是那双眸子,那双粘住空洞的眼睛,像融进深邃的大海,静谧得令人生怕,或许这才是最悲伤的眼神。你看不出她的悲伤隐藏何处。因为你不知道她是否悲伤。
乡村式的传统葬礼仪式即将结束,现场又是哭喊一片,外婆的长子,我的舅伯,捧着灵牌,双眼红肿。之前安之若素的人,现在也跟着流出眼泪,没人会去分辨眼泪的真假,只要哭了就好。而我自始自终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在随送葬礼队伍前去的路上,也许承受不住漫漫路途的煎熬,不知谁冒出一句“好走不走,偏偏挑这个节骨眼,还真不让人活了!”而声音很快被喇叭唢呐奏成的声乐淹没过去,没有谁听见,没有谁在意。只有本来下了几天的雪变得更大了。厚厚的那一层白茫茫的晶莹物体,变得越来越沉。
自此之后,我就大病了一场,总是时好时坏的,在烟花璀璨,合家欢乐的除夕之夜,我梦见了逝去的外婆,周围一片白蒙蒙,外婆越发陌生的脸显得格外模糊。她说回来是因为在她走之前,没有给我说到几句告别话,在我们那里,一般去世的人是不会走的,她会在家里停留七天,为的就是给她的子女好好的告个别,让他们不要挂念她,我想外婆应该是不需要的,因为她真的没有必要去跟她的子女去告别的,因为他们都不需要,他们都不需要她的祝福。
后来的后来,她的子女们都富裕了起来,都在老屋的旧地基上盖起了新的房子,本来她的遗像一直都摆放在老屋的堂屋里的桌子上,因为是新房子,他们觉得不太美观,所以就把她的遗像收了起来,随便的丢弃在了她以前居住过的小屋里。所有人都慢慢的忘记了她,她慢慢的随着她的生命一样走出他们的视线,他们也终于称心如意的过起了他们的小日子。那些故事就像相片一样被丢弃了。
时间一晃神,又过去了几年,我那个最讨厌外婆的舅妈,在离家几千里外的地方,突然在一天晚上做了一个对她来说极其可怕的梦,她梦见了外婆,迟到了几年的告别还是来了,她并没有埋怨她的孩子,她只是希望她的孩子安好,希望她的孙子孙女安好,她说她要走了,以后就不会再回来了,只是先来看看他们。这件事情是听我妈说的,当他晚上她就给在家里的舅伯打了电话,让她把外婆的遗像挂出来了,端端正正的摆放在新房的堂屋的柜子上。
一声聚散,纷纷落泪,聚走了相望的送别,散去了年华的悲凉。我一直都觉得外婆是善良的,正是因为她的善良才会让她的子女都沾染上了她的福气,她的子女在她的庇佑下一点一点的走向幸福,日子过得越来越来富裕,她深沉的爱着她的子女,却并没有要求子女也同样的去爱她。逢别一冬,算尽浮生,谁解繁华一梦,诉离别的苦难,是快乐的解释,还是悲伤的执着,有人彻底忘记,有人不想丢开,是心中的累积,还是念中的不离不弃。
以后的以后,很久以后,我们的亲人都会以猝不及防的姿势踏上前往极乐世界的帆船,我们必须学会接受生老病死的圭臬,无所适从也罢,因为你根本别无选择。
人生苦短,岁月悠长,谁也无法预料今后世界会如何辗转,是方是圆,我们做不到袖手旁观,同样也做不到主宰领导。我们唯一需要传承记得的一点就是,我们应该依然善良,将善良传承下去,因为你的善良藏着你子女的福气。
文/卿已陌
我只是一个人走了很久,很久,以至于,我早已习惯了一个人走,一生那么长远,你得抬头,看更远,走更远。晚安,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