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发生在瓢泼大雨之前,夏日的高温把水滴蒸腾成朦胧的气体,云层压下来,天光无法下透。
这样的天气,生长了一种雨中存在的物。无法称之为生物,因为并不具有生命,或者说,永恒存在。
更无法被叫做怪物,因为怪字本身就是对于人而言的,更何况,它很开心自己的存在,而街道旁边5楼的外号为“怪物”的男孩,并不快乐。
它是水滴的聚合体。准确的讲,水汽就可以渐渐映出它的存在。虽然有轮廓和边界,但雨下起来似乎人人都躲在伞下,视野仅仅一小方伞沿的天地。上下班的人们只会急匆匆赶路,孩子高兴的踢水,躲雨的人朝天上看,没有人仔细的观察雨的本身。于是它几乎从来没有被人发现过,它的朋友就只有同样雨中出生的菇类、带着精灵眼睛的小鹿,还有敏感的兔子。
然而有一天,发呆的男孩因为自己的新外号而闷闷不乐,花了两个小时看着窗外时,他看到了一个跳跃的身影,准确的说,是一个移动的形状,中间填充了大量的水滴,像一个大号的凸透镜在移动,只不过形状变化稍微慢一点,就会和雨幕融为一体。
这不是常有的事,男孩在脑海中对比了十几分钟,终于觉得眼前这件事比同学叫他怪物更值得思考。于是暂且把眼泪收了,专注的盯着这变化的形状,然后他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向他招了招手。
男孩没有大叫,也没有继续哭泣,而是楞在那里,所有的想法竟然是,有人向我打招呼,而不是嘲笑我?
自卑而骄傲的男孩,因为没有家人而受尽欺负。天性的恶,使得小孩子不懂得尊重,只会破坏他们不接受的。羞耻和愤怒,遇上优柔寡断的性格,会碰出什么样的火花?像潮湿的火柴拼命的摩擦纸盒,最后只会一闪而过勇气和报复,归于沉默。而在大雨的天气里,臭氧让心情变好。男孩结识了生命中第一个伙伴,并看做同类。
他们彼此打了招呼,男孩伸手触摸了大雨,冰凉的触感,让人无法拒绝。自闭的世界长出藤蔓,无知的物舔舐男孩心中的伤,交流像是把语言也融到水中,男孩开口的每一次询问都无法得到反馈,却反复而乐此不疲。
物很新奇它的新朋友,这么多年习惯忽视的种族是怎么注意到它的。这个带着复杂情感的物种拥有使人心碎的能力。物没有心,所以并不担心。
阳光很好的天气,他们会一起游泳,物可以游到深水的地方触摸溺水之人的头骨,也可以在浅滩和螃蟹一起吐一些泡泡。水中男孩看不到物,物会时不时游过来托起男孩的身体,像海豚一样跃到空中,男孩觉得自己是开心的。
你看,人的烦恼虽然真切,却只会暂时停驻,但是痛苦往往扎了根,暗地里发芽,偶尔发生快乐的事作为掩盖的布帘,让你无法看到内心破烂不堪的里屋。男孩现在觉得自己甚至有那么一点点的幸福。
一起上课的孩子们发现了男孩的不寻常,依旧胆小,却不再沉闷。这让他们很惊讶,在他们意识里,低等的人不配拥有。这些,从他们那些喝了酒就打自己妻子的爸爸,还有相互攀比骂街不堪入耳的妈妈那里就可以学到。自己在肮脏的街市,除了不想让周围有更好的,还要欺负弱者。可怜的自卑者,只会用暴力解决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
害怕他第一个摆脱了遭遇,他们变本加厉的欺负男孩,逼迫他说出改变的真相。男孩捱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经历,存在于水中的物。男孩在被殴打的厕所拧开水笼头,在一群孩子的注视下,物从飘满垃圾的洗手池里显现了形状。从此物不再是男孩一个人的,它被7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共有,是大家的秘密。男孩失去了朋友,换来了变少次数的欺辱,毕竟,暴力者的注意力成功的转移到了,他们认为的真正的“怪物”上。女孩用染料放在水中,试图将物的轮廓描出来,其他男孩子商量怎么让物帮他们达到更多的需求。
物不懂得道德,道德仍然也是人类创造的规则,物只想快乐,它给它的“朋友们”帮忙,在河里拉住其他小孩的脚踝,看他们在岸边大笑,继续要求物将小孩向深水中拖去。物觉得很有趣,只是手里小孩的尖叫声有些刺耳。外号为“怪物”的男孩也并肩站在那些孩子的周围,心里惶恐不安又只能拼命融入其中,于是也大声笑着,叫物继续向下拉。
不知道过了多久,水里的声音渐渐消失了,物摸着小孩飘在水中的头发,觉得像最柔软的水草。岸边的孩子们开始慌了,女孩开始哭泣,男孩子们面面相觑,惊恐的往回跑。物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怎么刚才的笑声一下子就没有了,明明尖叫声已经不再出现。
男孩吓的脸色发青,觉得物是真正的怪物。回去的时候,一群大人已经赶来,带着惹事的孩子。孩子们把责任推到男孩的身上,大人看了一眼几乎站不稳的男孩,又扫了一眼其他孩子,心里隐隐知道是怎么回事,却一把抓起可怜的男孩,因为男孩无父无母,更值得这项罪名。
“不是我!”男孩拼命大叫,“是水,是水状的人!”,男孩拼命挣脱大人的手,跑到河边叫物出现。
物从水底浮起来,看到男孩的奇怪脸色,还有周围的所有人。大人们可能用一辈子去教育孩子不要相信童话,却被物轻而易举在一个瞬间否定。
“你们看到了吧,不是我!是他!是怪物!”男孩抓住了救命稻草,抓起地上的石头朝物掷过去,石头轻松的穿过了物的身体,在落水的前一秒被物用水流扔了回去,它以为在玩新的游戏。
男孩跳入水里,双手扼住物的脖子,捏下去的只是液体,很快聚合成新的物,他像疯了一般的,用全身力气拍打水面,大声叫喊:
“是怪物,都看到了吧,它是真正的怪物!我不是!”
仿佛把委屈一股脑的发泄出来,男孩满脸的泪和鼻涕,眼泪滴到水中化成物的一部分。没有人敢下水,也没有人做任何动作,所有人在岸边呆呆的看着,心里祈求男孩可以淹死作为整件事情的替罪羊。
物将失去力气的男孩轻轻推到岸边,大人们捏着男孩的衣领提起来,不想看物,心里欺骗自己是假象。
”我们需要有人去憎恨!”溺死孩子的爸妈说,“这个男孩必须得死。”
其他大人沉默不语,在他们心里已经默许。
他们把男孩绑起来放到麻袋里,扔到了河中,水面冒了几个泡泡之后归于沉静。大人们没有继续说话,各自回了家。
当晚,心里有鬼的孩子们无法睡着,梦里有孩子的水草般的头发和尖叫声。
当晚,大人们无法睡着,梦里有男孩无辜又怨恨的眼神。
当然,他们没有忘了请算命先生在河边做法师,驱散物的存在。
物少了一个朋友,小小的城市仍然继续着生活,雨天仍然没人注意物的行走,大人们仍然不相信童话和鬼神,骗自己说是假的。
只不过,物发现自己开始不那么快乐。见证的恶,像放大镜一样灼伤它的纯净。它不知道自己在被男孩掐住脖子的一瞬间,每一粒水滴都裂开成了两瓣,没有心要心碎的方法,就是整体都支离破碎。
失去单纯的信任与爱,这件风波,就算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