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作者| 香蕉鱼
宋霭龄是六个子女中,父亲最喜欢的孩子。
小时候,她是一个非常顽皮的姑娘,相貌平平,胖胖的,脸庞很大,活像个树桩子。
她最大的优点是聪明、伶俐、天生的精于算计。
这种性格与父母的人生理念的变化有莫大的关系。
生下最后一个孩子后,宋母越发虔诚地信仰基督教,终日忙活在家务之中,待人待事极为严厉。
宋夫人每天按时祈祷。
禁止子女跳舞、打牌、或者做其他任何的有失体统的事情。
生下美龄以后,她从一个活泼好动的少妇转变为有虔诚宗教信仰的贵妇人了。
前期,冒险精神十足,纵情欢乐。后期,变得严肃庄重,做事细致周全。
这种变化也体现在了子女的性格上。
前四个孩子,生气勃勃,淘气顽皮,精力旺盛,天不怕地不怕,富有创新精神。
后两个孩子,则为人温和、谨慎,给人极为稳重的安全感。
而宋霭龄能成为家族中出类拨萃的佼佼者,也与父亲宋嘉树有关。
宋家三姐妹与大儿子宋子文出生的时候,这位父亲正是创业期间。
他非常骄纵这四个孩子,迎合他们的情绪,要什么给什么。他深信生活中只有想不到没有办不到的事。
他为他们注入的人生信念,是人生一定要有足够的希望。
胸怀里要有足够的“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有了信念之后,人才能以超常的干劲儿与进取精神去实现所思所想。
他常常给孩子们讲述自己的冒险故事。
还坚定地告诉他们,对有胆识的人来说,天下无难事。
如果有人觉得这种说法虚无缥缈,是太过空乏的励志,他本人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到了后来,六个孩子中的后两个宋子良与宋子安出生后,他终日忙于工作,无法分身照顾后两个孩子了。
所以,两个孩子的才智即使得到了充分的锻炼,也不像哥哥姐姐们那样被开拓到未知的领域。
如果说前四个孩子运气卓绝,宋霭龄的成长则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她出生时,宋嘉树非常年轻,正处在人生最美好的青壮年时期。
他爱他的孩子,走到哪儿都带着她,让她去参观印刷厂,面粉加工厂,卷烟厂,甚至连纺织厂的内部生产和工作情况也不放过。
他们乘坐私人黄包车,在街市上闲逛。
他毫不顾忌地向霭龄揭示上海市的荣华富贵表象之下,其实隐藏着一股弱肉强食的暗流。
而霭龄也非常精于观察,很快就懂得了父亲的意思。
霭龄是父亲办公室里的常客。
在她看到,办公室里经常出现的是那种古怪的商人经常用花言巧语骗走了父亲的钱,或者拉她亲爱的父亲去参加某些前景莫测的投资。
渐渐地,她养成了不动声色,冷静观察的个性。
她五岁主动要求上学,给自己挑选的学校是名震上海的中西女塾,这可是全上海最时髦的外国学堂。
宋嘉树与学校的管理人员关系很好。
很快学校里的查理逊女士就发现,宋霭龄年龄虽小,人却非常早熟。
所以,看样子,她很快就能适应新的教学方式。
查理逊女士明白,为人让低龄的宋霭龄有学可上,她必须改变学校的某些规定。
宋霭龄在中西女私塾很受欢迎,不过她并没有满足于这所学校的教育。
十三岁时,她便迫不及待地要出国留学了。
宋嘉树原本就计划把孩子全都送去美国留学,而宋霭龄坚定不移地向父亲表示:她已经准备就绪,马上可以动身。
宋家六个孩子都留过学,这在当时已是非同凡响。
而宋霭龄则更为不同,她乘船去美国的一路上的经历,可以说是拔高了她整体的思想意识,比宋家的其他子女更懂得自己要什么。
因为她的经历,绝非女子该有。
父亲宋嘉树给霭龄弄了一本葡萄牙的护照,与他当年冒险时的做法一样,他希望这样能给霭龄带来至少是名义上保护。
出发时,宋家没有全体去码头送行,而是在家中与霭龄道别。
只有父亲一个人带她去口岸,一起乘船到深水区。
五月燥热的天气,让船上的每个人都汗流浃背,骂骂咧咧。
宋嘉树的朋友伯克与妻子也在船上,他们将带着霭龄一起去美国。
他们先抵达日本。霭龄是一等舱里唯一的中国人。
这时,末等仓的一个人死了,诊断结果是急性肺炎。
当时的日本对瘟疫谈虎色变,坚决认为这个人是死于瘟疫。而且显然是淋巴腺鼠疫。
所以,抵达日本时,霭龄所在的“高丽号”就要全船消毒。
每个乘客都得上岸,在奇臭无比,药力强大的汤池里浸泡全身。
每个人的衣服也被消了毒,换上了日本的棉质衣服。
然而这样做对别人无伤大雅,却让伯克的那位本就生病的妻子高烧不退,没几天便香消玉损。
伯克要照顾家人,霭龄只好一个人呆着,非常的孤独。
伯克告诉她,船上的那对传教士夫妇是他的朋友,有事可以找他们帮忙。
可霭龄打算去看望那对夫妇时,刚走到他们包房门口,就听见一个女人的说话声:
“离开这些地方,当然使人心宽。那些肮脏的中国人和可怕的小日本,我讨厌透了,但愿我以后再也不要见到他们。”
霭龄急忙地跑回自己的包房。
后来的航行中,她再也没有去找过他们,也没有打过招呼。
船终于抵达旧金山后。旅客们要上交身份证件。
此前看过霭龄那葡萄牙护照的移民局官员说她的护照有点毛病。这次果然被逮到了。
移民局的人说,宋霭龄想蒙混过关,决定把她送进拘留所待几天。
霭龄看着自己的护照,很茫然。官员也说他弄不清楚霭龄的出生地点。
后来她才知道,护照里的内容可能填写不实,但护照本身是真的,绝非伪造。
唉,那可是海滨地区的牢房,很恐怖。
里面都是凶手,刺客,水手,条件相当恶劣。
再加上当时的旧金山四处都是淘金热,暴掠,犯罪、腐败,已经是臭名远扬。
世界上还有哪个港口比旧金山的这个更危险。
霭龄新认识的朋友安娜决心要帮助她摆脱难关,结果两个人虽然没被拘留,却被软禁在了船上,很快就被人遗忘了。
安娜提前离开了。后来也有人来接霭龄,在码头上等了很久,没见到她,便匆匆地离去,去做自己的事,全然不知霭龄遇到的麻烦。
霭龄一共被软禁了19天。期间被人随随便便地从这条船转移到那条船,真是苦不堪言。
这次经历给她留下了极大的心理创伤。
她变得更加倔强,喜欢报复别人,对金钱也更上心,更能精准的判断出什么人的家底丰厚,能切实地给予自己帮助。
她一直对这次航行的苦痛耿耿于怀,以至于后来见到罗斯福总统,她便直言不讳,气势汹汹,逻辑清晰地表达了自己的愤慨。
据说,当时正是总统晚宴的时间,罗斯福盛气凌人地问她对美国的印象如何。
她说,“是个非常美丽的国家,我在这里过得很愉快,可是,你为什么要说美国是个自由的国家呢?”
紧接着,她噼里啪啦地诉说了当年的遭遇。
最后,总结道,“如果真的很自由,为什么要把一个中国姑娘拒之门外呢?我们永远不会那样对待去中国的客人,美国还真算是个自由的国度呢!”
总统为之一怔,听完她激动的陈词后,便含糊地说了一句他很遗憾,转头与下一位客人说话去了。
宋霭龄倔强,精明,有主见。
她哭过,但那可能是因为沮丧和愤怒。
她比同龄的姑娘更懂自己要什么。
无论用什么眼光看待,用哪种尺度去衡量她这个人,她都算是一个严肃认真,冷漠超脱,不苟言笑的女孩。
这样一个女孩子的婚姻,自然也是精心考量。
1906年,孔祥熙曾与宋霭龄见过一面。
那时她正在美国旅行,而孔祥熙在耶鲁大学读研究生。
父亲宋嘉树一眼就看出孔祥熙正在飞黄腾达,就邀请他来家里吃饭。
孔祥熙正是她喜欢的那种类型。
他身材矮胖,举止得当,在人群中是绝对不会引起别人注意的那种人。
她自己为人低调,也不喜欢抛头露面。
最重要的,他与宋霭龄一样,是个强求实际的人。
两人谈到金钱时很直白,一点都不装腔作势。
他们的婚礼在春天举行。
婚礼那天早晨,瓢泼大雨下个不停。
到了婚礼开始之前,雨居然停了,天色呈现出纷纷的天蓝色,鸟儿从草丛里飞出来,一片绿意盎然。
孔祥熙非常高兴,他抬头望着那晴后初来的阳光,富有诗意地感叹道:“这是大吉之兆!”
孔祥熙不像别人那样沉迷在幻想之中,总“想着”要建功立业,他非常的实际。
理想主义他可以有,但是他把它放在心里,行动派才是他的真面目。
孔祥熙的规划里,任何事都与货币息息相关。
霭龄对其中奥妙观察了一段时间,才完完全全的搞懂了。
这下子,她算是通透了,也知道自己做事情应该是什么样的风格了。
做事情要与金钱挂钩!
抗日的时候,三妹四处演讲,拉拢国际政要,抛头露面。
二妹因为个性使然,一向善良待人,沉着应对。
而宋家大姐霭龄呢,是典型的实业家,用这句话形容是最合适的:“连做个慈善啊,都是财大气粗”。
抗战初期,她用私房钱,给飞行员订做了500套皮衣,买下三辆救护车,37辆军用卡车捐给上海的医院和部队,接着又送了8卡车的汽油以备不时之需。
有一次,三妹美龄与蒋介石夫妇的飞机刚飞到南京机场上空,发现机场上的跑道照明设施被炸,飞机只好盘旋在机场上空,时间一长,汽油也消耗的所剩无几。
正在想办法帮忙的霭龄,突然想到用汽车的前灯来照明,于是该贴补的贴补,该找人的找人,在最短时间内集结了多辆汽车,开灯照明,这才使飞机安全降落。
多数时间,她喜欢待在自己的豪宅里,运筹帷幄,翻云覆雨。
夫妇两人携手,积极地扩展各自人生与家族的未来。
宋霭龄成了最精明的妻子,孔祥熙的仕途一片光明。
1928年,孔祥熙上任南京“国民政府工商部长”,当选了国民政府委员。
1933年,孔祥熙取代了宋子文独掌财政大权。
到了十年后的1938年,孔祥熙头上已经有了中央银行总裁、农业银行董事长等等的各种头衔,也成了蒋介石政权的核心成员。
此时,“蒋家天下陈家党,宋氏姐妹孔家财”的局面已经形成。
她出手利落,眼光精准。她更是一位善于投机的金融大鳄,在金融证券市场上翻手为云覆手雨,孔家的多数财产就是通过贪污美援和证券操盘巧取而来,连黑帮大佬杜月笙都被她玩过,最后杜因为不甘巨额亏损,耍出流氓手段,派出小弟们抬棺材到孔公馆的大门口还只捞回本金。
就像当年父亲看准了孔祥熙的未来一样,她一眼就看透了蒋介石的前途,于是催着三妹嫁给蒋介石。
父亲去世后,她已成为宋家实际的掌权人与靠山,像是兄弟姐妹们之间的定海神针。
她的两个妹妹都没有子女,反倒是她,这个在别人眼中强悍、严厉、冷漠的大姐生了两双儿女,晚年时,家里丝毫没有悲凉的气息,而是儿孙绕膝,天伦之乐的样子。
1973年10月20日,深秋里的一天,宋霭龄在纽约逝世。享年85岁。
纽约时报给了她最深度概括的评价:
这个世界上一个令人感兴趣的、掠夺成性的居民昨天在一片缄默的气氛中辞世了。
这是一位在金融上取得巨大成就的妇女,是世界上少有的靠自己的精明手段敛财的最有钱的妇女,是介绍宋美龄和蒋介石结婚的媒人,是宋家神话的创造者,是使宋家王朝掌权的设计者。
而对于小妹宋美龄来说,姐姐孔夫人曾经比她更独立,现在比她更敏锐,是一位真正杰出的女性,非常善于交际,两三年之前她一直都是社交领袖人物。
姐姐在她眼里,是家人里面最有才干的,非同寻常地敏锐、机智,快活、机敏、富有活力的人。
成年后,一直站在自己家庭对立面,政见完全不同的宋庆龄更说,如果大姐是男人的话,蒋委员长早就死了,大姐将会在十五年前就统一中国。
赞扬女人,言辞却如此男性化,极尽阳刚之势,注定她会是一位个性复杂,思想多变的人。
父亲宋嘉树一开始就坚信子女们都会有出息,可没想过他们能这么有出息。
如今繁华已过,记忆犹存。
都说宋霭龄是宋氏王朝的幕后推手,她何尝不是自己人生的幕后推手。
她本来可以退缩的。
在轮船上遭遇监禁时,辗转19天早就应该把一个女子打垮了,面对这个她有机会退缩的,可是她没有。
有句哲言说,“杀不死我的只会让我更强大。”
年轻时的横祸没有打垮她,以后也没有什么可以打垮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