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一词,在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不同的写法,本以为自己年龄渐长,对这个词语的意思已经了然于心,没想到近日,《绿皮书》这一部电影,让我对其有了新的注脚。
以前总觉得趣味相投、志同道合的人,才能成为心灵之交,从未想过背景不同,性格迥异的两个人,最后也能相识相知。影片中受过良好教育,高雅明理的黑人钢琴家谢利,以及歧视黑人,在纽约夜店工作,习惯用拳头解决问题的白人大老粗托尼,两个人生风景线截然不同的人,共同踏上了巡演的道路。两人一路上虽矛盾重重,却也给对方推开了一扇门。
谢利在这趟旅途中像托尼的兄长,他教托尼写信,教他为人处世,教他不要为自己的偷鸡摸狗、鲁莽冲动找借口,他要求他做一个自尊的人,做一个精神上的强者,而这些是托尼从未想过的事。
当托尼跪在地上跟别人投骰子赌博,并得意洋洋地说自己肯定会赢时,谢利会怒其不争:“所以跪在碎石地上,为了一点零钱投骰子让你觉得自己是人生赢家吗?”、“他们没有选择是否进场的权力,但是你有。”,最后还让托尼拍走膝盖上的灰尘;当托尼顺手牵羊,将别人掉在地上的绿石头放进了裤兜时,谢利会强硬地要求托尼把石头放回去。同样的,当托尼因为殴打警察导致两个人都被关在拘留所的时候,谢利也会毫不留情地痛斥托尼:“结果就因为一时冲动,值得吗?暴力永远无法取胜,托尼,坚守尊严才会赢,因为自尊总能让你占理,但今晚因为你的行为,我们理亏!”
当一个精神上有尊严的人,这应该也是托尼从小到大没被要求过的事,他已经习惯了为谋生处世圆滑,为尊严拳脚相向。他把自己定义为了一个为了支撑家庭生计而忙碌奔波的人,把自己框死在一个圆圈里,画地为牢,而这时,谢利却对他说:“你可以做得更好。”
好的朋友,正如谢利对待托尼,他不会让你安于现状,得过且过,而是让你去寻找更好的自己。
在谢利的影响下,托尼学会了细腻,学会了优雅,他知道该如何通过文字向自己的妻子表达真情实感,知道了在餐桌上收敛住自己的张扬,自己的偏见,他不再是那个总是不假思索的莽夫,拳头也不再是他挽回尊严的唯一武器。
而在谢利面前,托尼则像一个开朗随性的弟弟,如果说谢利让托尼学会收敛脾气,那么托尼则让谢利学会释放自己。
谢利的性格以及处境,在出场的这个片段就已经淋漓尽致地展现在观众面前——从他宫殿般的住处可以看出他品味高雅,是上流社会的富人,而从他即使只是在家里面试司机,也会把自己打扮得像一个国王一样,坐在地台上一张精致的座椅上,翘起二郎腿,以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来访者来看,他会刻意与旁人保留一种距离感,孤僻高傲。
然而,越是刻意的行动,便越是无奈的伪装。
“是的,我住在城堡里。托尼,我是孤身一人。有钱白人付钱让我演奏钢琴,因为这让他们觉得自己很有文化。但当我一走下舞台,在他们眼里,我立马就变成了一个黑人而已,因为这才是他们的文化。我独自忍受轻视,因为我不被自己人接受,因为我和他们也不一样。所以如果我不够黑,也不够白,我甚至不够男人,告诉我,托尼,我是谁?!”
暴风雨谢利的这段自白,与他开场时的优越形象形成鲜明反差,将他的焦虑、迷茫抒发殆尽。谢利因为自己是黑人,因此在南方会受到不能上白人贵族的厕所、不能试看中的西装、被莫名关进监狱等不公正待遇,可见不管表面多风光,白人从心底里是排斥他的。而旅途中,车抛锚时,谢利与干农活的黑人远远地四目相对,黑人农民用奇怪的眼光看谢利,谢利也用陌生的目光看着这些同胞这个片段,是谢利与同胞格格不入的一个缩影。为了打破这一困局,谢利才想通过这场巡回演出,改变白人对黑人的看法,提高黑人的地位,而不是像现在那样,只有他一个人孤独地演奏,尽管他有两个白人同事。
所以说,谢利与旁人的距离,既是现实的无奈,也是来自敏感心灵的防御。如果托尼没有出现,谢利的这场孤军奋战,并不会给他的带来太多改变,甚至有可能因为沿途所受的委屈,谢利会变得一蹶不振。
不同于谢利对托尼的严厉,托尼给谢利更多的是鼓励和包容——鼓励他放开自己身上的枷锁,包容他与世人的格格不入,让他紧绷的生活松弛下来,大步迈向前方。
当谢利绝对的用手吃炸鸡不够高雅时,托尼会对谢利说“我父亲说过,不管你做什么,都要做到极致。上班就认真工作,笑就尽情大笑。吃东西时,就像是最后一餐那样去享受。”,托尼没有因为发现谢利是个同性恋,或是被谢利恶意揣测而接受别人给他提供的工作,而是宽慰谢利:“我明白,这个世界很复杂。”当谢利因为种族歧视而为自己不能表演喜欢的古典乐表示遗憾时,他由衷地赞赏谢利“你的音乐,你现在做的音乐,只有你能做。”;当谢利打算等着自己的弟弟给自己写信时,托尼告诉他“我不会等,世界上有大多数孤独的人害怕先踏出第一步。”。在最后的圣诞演出,虽然托尼知道,如果谢利错过一个演出,自己便会失去一半的工钱,他还是选择让谢利挺起胸膛,拒绝这场不尊重谢利的演出。他跟谢利的情谊,让他忘记了自己一开始接下工作,仅仅是为了丰厚的薪水。诚然,托尼在改变谢利的同时,他自己也改变了很多。
托尼虽然行事冲动,但夜店多年的工作经验让他学会察言观色,学会如何与人相处,在托尼的感染下,谢利也学会怎么消除心中与他人的距离感,向他人张开自己的怀抱。
在托尼的鼓励和陪伴下,谢利了解了黑人音乐,开始自然地用手品尝以往感到不雅炸鸡,甚至在同胞面前尽兴地弹奏自己喜欢的音乐,他慢慢地融入了黑人集体当中。去黑人酒吧的那晚,谢利第一次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托尼不仅让谢利找到了一分归属感,还让谢利勇敢地踏出了他从不会踏出的那一步——拒绝不给予他尊重的演出、加入朋友的圣诞派对,谢利内心的迷茫和孤独,慢慢消去。
好的朋友,不会让你困在自己的围城里,他会在路的那头爽朗地向你挥手,让你踏出自己那胆怯的一步。
这段旅途中,他们真正地成为了好朋友。托尼由拒绝帮谢利做保证他安全以外的事,到自然而然地为谢利挑选领带。谢利由总是端着一副架子,到为了让托尼赶回家过平安夜而帮他开车。
我承认有着同样色彩的朋友相处起来会更为舒服,但能让我们走出舒适区的,往往是那些跟我们的天地不一样的人。人生不应该害怕陌生感,那些能拉着我们走出内心舒适区的人,会让我们的生命绽放出无法想象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