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锋利的眼神扫过这个石洞,这里明显可以看出有人住过的痕迹。他则躺在了一张简单的石床上,而那个姑娘在他醒来之前,正用石头做的简单器皿在捣拾着什么东西,如今看来应该是他们的晚饭。
他有些诧异的看着她,当今丞相的掌上明珠为何会出现在这个荒山野岭?更让他诧异的是她不认得他了,刚看到她模样的时候,以为她是假装不认得他,如此看来也并不是。
她眼睛里的陌生做不了假,没有丝毫的惊诧,也没有丝毫的疑问,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只有自己身影,纯粹的犹如溪水,让他慢慢地放下了防备。
如果她认得他,必会有许多问题想要问他吧!
看到对方一会惊诧一会放松地、情绪波动的看着自己,白子佩按耐不住的问道:“怎么兄台认得我么?”
放下防备的男子微微一笑,迎着跳跃的火光,灿烂了整个石洞,看得白子佩红了脸,不自在的低下头。想到这样可能更显得自己被蛊惑了,便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等着他的回话。
“你说呢,白大小姐?”
一听到这个称呼白子佩就不好了。说明他真的认识她,而且应该还很熟。要不然姑娘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他怎的知道她的名字。
她讪讪地笑着,不大确定的问道:“你应该不是我爹派来的吧?”
男子挣扎着坐了起来,嘴角噙着一抹轻笑,说道:“这要看白大小姐的表现了,在下跟令尊交情还是不浅的,姑娘你这行头看起来是离家出走的吧?”
她连连摆手,说道:“不不不,本小姐只是出来透透气,过几天就回去,过几天就回去的!”心里却想着该怎么摆脱这个烦人的家伙,哼,想占本小姐的便宜还没那么简单。
“阿蕊还是不要想着逃跑了,毕竟我不是你家的那些个丫鬟小厮那般好糊弄!”他换了个姿势好笑的看着她的脸色从红到青,煞是好看!看到她气的鼓起嘴巴竟然想起了自己养的小狐狸,在他把肉放在它面前又不给它吃的时候,它也是这般生气的鼓起了嘴巴,气呼呼的看着他。
脸红大概是他叫出了她的乳名,鲜有人知道她的乳名,青大概是他猜出了她心中所想,断绝了她想要逃跑的希望。
最后还是白子佩先投降了,颓然的坐下开始拨弄烧的正旺的火苗,往里面又添了些柴火。确实如他所说,她从他那里能够跑掉的几率几乎为零啊!人家那杀人的架势,一看就是个武林高手,自己这个小白又怎么逃得过呢。不过她突然对他的身世感到好奇。
她扭过身,好奇的问道:“那怎么称呼兄台呢?我生了一场病就忘记了许多事,我们之前应该是认识的!”
男子看着她黑珍珠似的眼睛,柔声回答道:“在下苏锦年,是苏氏名医之后。令尊和家父是多年好友,我们两家是世家,所以我们也算是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我的天啊,她的运气是有多差才会在离家出走的时候遇见青梅竹马?这下白子佩真的蔫了。
丞相府
此时丞相府灯火通明,一切如往常那般,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一种压抑的气氛笼罩在丞相府的上空,只有那一批一批骑着马出动的护卫和在暗里行动的暗卫引起了微微的骚动。
他们的小姐离家出走了,一点前兆都没有。引得丞相大发雷霆,正黑着脸审问今天陪着白子佩出门的丫鬟们,“说,你们小姐去了哪?”
一群诚惶诚恐的丫鬟小厮跪拜在他的面前,瑟瑟发抖,不敢答话。许久,久儿带着颤音,答道:“奴婢们不知道啊,今日小姐好生奇怪,买了干粮、胭脂水粉还有治伤寒的药,奴婢本来觉得有些怪异,可是奴婢也不敢问小姐。最后小姐说要在城中的成衣店挑些衣服,让奴婢们去对面的茶楼歇息,可是奴婢们等了半盏茶的光景也不见小姐出来,反而看到对面成衣店一片混乱,说是着火了。奴婢担心小姐出事便跑进成衣店去寻找小姐,可是怎么也找不着了。而成衣店也根本没有着火,所以奴婢猜测小姐应该乘着混乱逃跑的。”
“你说她买了干粮,还有治伤寒的药?”
“是,奴婢也觉得奇怪!”
“那应该就不是被人掳走了。今日之事若是泄露半句,你们就死无葬身之地。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滚。”白沐很是生气的对他们吼道。
“奴婢(奴才)遵命!”然后诚惶诚恐的退下。明明已是初夏,他们却冷的全身僵硬,犹如坠入千年冰窟之中。
四皇子府(萧王府)
近侍卫峰得到消息后,在书房外对着屋内的人,恭敬地道:“禀主子,暗一有事禀报。”
“进!”只得到一个字的回应。
卫峰推门进去就看到立在书桌前认真作画的人,金冠束发,偶有一两束头发扫到刚毅的脸上。身体却纹丝不动,只单手执笔细细描来。卫峰猜测应该是一副人物丹青。
卫峰走近,抱拳回禀:“主子,暗一来报,白丞相的千金失踪了。”
听到这一句,作画的人手一顿,刚好在收笔那一处重重的描了一点,轻微的皱着眉,好似可惜了这幅画。复又轻轻的修补修补,冷声道:“为何失踪了?”
“说是离家出走,白丞相已对外封锁了消息!”
“嗯。派知北楼的暗探盯着,有消息立刻回报。三天后若是白丞相还未找到白子佩,就找人给他放消息,我们知北楼愿意接这笔交易。”
卫峰心下赞叹自家主子的智慧,恭敬地称是便告退了。
书房中桌子上的画的确是一副丹青,正是此时逃跑在外的白子佩。画中人着一身的粉色束腰长裙,鹅黄抹胸,扎着简单的未出阁少女发髻,挽起衣袖露出玉藕般的皓腕;将外袍打结系在腰间,露出了乳白色的底裤,在烂漫的桃花中对着他微笑着,刹那间万物失去了所有的颜色,只剩下那抹桃色身影。
这是她醒来的第三天,他随着大将军之子上官阳前去看望她,没成想看到这样一幕。她竟有这般胆大的行径,与如今比来,想来那也不算什么了。想到这个他的嘴角抑制不住的勾起了好看的弧度,竟连他自己都不知晓。若是卫峰看到了,准会怀疑自己的眼睛出问题了,他家冰山王爷竟对一个女子画像笑成这样。
他伸出手抚摸着这幅神韵有着七八分像的画作,嘴里喃喃道:“竟然敢离家出走,阿蕊,你的胆子不小啊。”突然想起什么,他提笔在画的留白处提上了一首诗。
苍劲有力的字跃然纸上,待看清才明白其深意,“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他知道她的乳名还是从上官阳的口中听到的,听着他对她的称呼,竟赌气般的在无人之时也是这般的称呼,只不过无人知晓罢了。唯有这样,他才觉得他们之间也是亲近的。
而山洞中的两个人却不知道外面因为她竟成了什么样子,看着白子佩难过的样子,苏锦年竟鬼使神差的说:“苏哥哥可以带你在江湖上玩玩几日,不过你还是得回去的。你爹娘肯定要急死了,而且你一个小姑娘不适合在这个水深的江湖中混。”
白子佩的眼神瞬间光彩了起来,不过听到只能玩几天又暗淡下去。她不要玩几天,她是再也不要回去了,她无精打采的说:“难不成你们的京都就不是个水深的江湖么,又比外面好得了多少?那就是一个吃人的地方。
苏哥哥,你就当从来没见过我可以吗?你把我放到一个只有你知道的地方不行吗?许久未找到我,他们自然就放弃了。反正爹爹还有两个哥哥,晚年的光景也不会太凄凉。”
“你为何如此厌恶京都,发生何事了?”
“没有没有,只是更向往自由自在的天地而已。”
“不要瞎想了,白丞相定能护你一生无虞的,今晚你睡这石床,我坐在火的旁边,早点休息吧。”
白子佩连连摆手,道:“这怎么可以呢,你受了重伤,得需要好好修养。我随便找一处就可以的。”
不等她拒绝,他就将她横抱起放在了石床上,笑着说:“要不我们一起?”
白子佩立马抱胸,结巴道:“男……男女授受不亲。”
看着她闹个大红脸,苏锦年哈哈大笑起来:“所以丫头就听我的话,要不你一个睡床,要不我们两个人一起睡,你选一个?”
白子佩急着道:“那晚安,我要休息了。”
苏锦年看着她转过身,然后踱步到火堆旁边坐下,看着火堆发呆。一会就传出她绵延的呼吸声,大概是真的累着了吧,将他带到这个山洞来就需要花费不少力气,还要生火照顾他这个伤者。
可是他终究是要辜负她所愿了,先不论白丞相是否能找到他们,这个江湖又岂是她一个深闺女子能够闯的,明枪暗箭防不胜防,他又怎能放心呢。但是以他之力,掩护她在这江湖玩几日还是可以的。而他也终究要回到她口中吃人的地方,完成他未完成的使命,也就不能再保护她了。
翌日,天大亮的时候她才醒过来,听到石洞外面有人在低语。她慢慢的走过去,站在石洞门口,看着一白一黑的身影在树下耳语。
当苏锦年听完那人回报完后,转身看到门口的白子佩,眼神里闪过一丝的慌乱。而那人更是一脸的杀气看着同时在观望他们的白子佩,欲拔出腰间的佩剑,却被一只指尖修长的手按住。他们三人就这样在石洞门口大眼瞪小眼,站立良久。
后来还是苏锦年率先打破这个怪异的局面,他吩咐那个黑衣人先退下,自己准备好了一套说辞,若是白子佩问起,他也好回答。
但是直到他们从新上路之后,白子佩除了好奇地问东问西之外,都没提到刚刚看到的黑衣人。最后还是苏锦年开了口:“阿蕊,你怎么不问问我刚刚那人是谁?”
“我为什么要问呀,苏哥哥你有你的秘密,我有我的秘密。我们互相守着自己的秘密不好吗?若是你想告诉我,我洗耳恭听;若是你不想告诉我,你说的也未必是实话,那我为何还要问呢?”
看着笑靥如花的白子佩,苏锦年觉得这个有着颗七窍玲珑心的姑娘已经完全俘获了他的心,让他深深无法自拔,他开始动摇了将她送回去的决定。
而之后他们一起闯荡江湖,像是极有默契的恋人。苏锦年摆摊为穷苦人家义诊,她在一旁默默熬药,偶尔看看正在认真把脉的人。
都说认真的人最迷人,的确,看着苏锦年温声细语询问病情的时候,白子佩心跳如擂鼓般,她捂着胸口,红着脸,暗暗鄙视自己的花痴,却不知把脉的那个人也趁闲工夫偷瞄那个认真打量他的那个人,看到她捂住胸口,他竟以为她犯了心口疼,丢下病人一脸着急的跑到她身边。
“阿蕊,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了?”
害怕被人窥探出心思,这下倒好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在她脸上,她的脸更红了,低骂了句:“呆子!”然后将头埋到臂弯里。
可是呆呆的那人还以为她痛到不能说话,更是着急的要给她把脉,一旁的大哥大姐们看不下去了,提点道:“苏夫人是害羞了,苏大夫别太紧张了!”
说完人群中爆出一阵大笑,苏大夫真是可爱呢!
“夫妻俩还真是恩爱呢,苏大夫真是好福气啊!”
听着大家的话,白子佩终于露出脸来,一张脸红得如朝霞般,说了句“我才不是害羞呢,我只是热的!”般匆匆离开了现场。
身后传来了更加响亮的大笑声,而一旁的苏锦年更是一脸甜蜜。她没有否认他们的关系,只是嘴硬否认了害羞,说明她的心已经从那人身上收回来了是么?
而不远处茶馆的二楼临窗处站着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背手而立看着刚刚她那娇羞的俏脸,深邃的眼睛里迸出的寒意就连身边的近侍都打个寒颤,而背后的那双手紧握成拳,手指微微泛白,在昭示着主人的情绪。
宁峰不明白,一向云淡风轻的主子今日怎的生这么大的气,而他更想不到他家主子更疯狂的还在后头呢。
丞相府找了三日无结果,结果第四日就接到江湖中情报组织知北楼的消息,称三日内定能为白沐寻回女儿,不过得答应他一个条件……
可是他们却花了七天的时间,应该说七天七夜!因为有人在掩藏她的行踪,如今看来应该就是这个神医之后了。七天七夜,同吃同住……他在心里安慰自己,从她七岁时候开始,喜欢了自己七年,怎么会被一个相处七天的人夺去……
于是,他加快了计划的进度,他不允许她不爱他,绝不允许!
只是他们没想到分离的那天来的那样快。那日他们在义诊之后,准备找家酒楼吃饭,这时被一群官兵团团围住,一匹红棕色的宝马在主人的驱使下,一步一步的逼近包围圈中的两个人,马蹄踩踏在地面上发出的“哒哒”声更是凌迟着白子佩的心,难道又要成为笼中鸟了吗?
马背上的那人看到他们十指相扣的双手时,他那黑曜石般的眼睛更加幽深了,冷冷地剜过他们的面容,薄唇终于轻启:“白小姐,是不是该打道回府了,令尊还在府中等着呢?本王已经备好了马车,请白小姐上车吧!”
白子佩瞪着眼睛看着这个风姿绰绰的男子,只觉得他有些眼熟。自称是本王,难不成是四皇子萧王!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前身因为他而死,现在她又要因为他成为笼中鸟。
只是她没想到她是进入了一个皇家级的鸟笼——她被赐婚给了这个萧王成为他的正妃。而不论她有多不愿,可是圣旨难为,为了保住白家上上下下人的性命,她只能答应了。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她向往的生活,向往的自由从此就是一别两宽了,还有那个身上带有药香的男子!
他们的婚期一天一天的接近,萧衍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好,她终究是属于他的,纵然她对他失去了信心,但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去证明不是吗?他知她的独特,绝不愿与人共享夫君,所以他已经决定从此以后身边只会有她一人。在生活上他要尽可能的让她开心,让她重新爱上自己。所以他每每寻到什么宝物时,总会差人送到她那里,可是每每也被原封不动的送回。
但是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相送,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拒绝。
就在他们婚期的前一日晚上,萧衍隐隐觉得有些事情要发生。果不其然有人来报,白小姐服毒自尽了,而他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立马吐血昏了过去。她终究还是选择离开他,以这样决绝的方式,同时,也传来苏锦年中毒身亡的消息。
原来,有些人错过就是一辈子,而有些人一旦遇见,也是一辈子。
后来,他为她立了墓碑,碑文“吾妻萧白氏之墓”,而他也终生未再娶。他还记得那时她揪着他的衣袖,泪眼婆娑的逼问他:“你即便不爱我,可为何要侮辱我?你可以不赴约,为何要找他人来羞辱我?萧衍,从今以后,我们永不相见。”
那是在她落水前他们最后一次的会面,他想断绝她对他的念想,便找了自己的红颜知己代替自己回话,却不知发生了何事引得她伤心大怒,之后便听闻她落水险些丧命,醒来后忘掉了所有人,所有事,包括他!他还以为他有补救的机会,却没想到她的心里却住了别的人。
从此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纵使情深,奈何缘浅。若与你只如初见,何需又感伤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