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奶奶家养了五年的黑狗死了。老奶奶用一张旧灰布裹着黑狗的尸体打算去埋了它，左看右看，只有院子里的那棵栀子树下合适。
现在是四月份，栀子花已经在酝酿花苞了，离花开的日子不远了！
小黑啊，栀子花开，就热闹了，你就不会觉得孤单了。
黑狗死的第二天，老奶奶一夜没睡好，早上天还没亮就摸索着穿衣起床了。伴着星星点点的晨光，老奶奶端了一张小凳坐在厅堂的门口。说是厅堂，那只是老一辈人说的堂屋，里面放着几代人的留在这世上的唯一凭证――一张张的黑白照片。里面有着老奶奶容貌年轻的丈夫的照片。因为老奶奶早年就死了丈夫，那年他多大？还不到四十吧。如今，老奶奶的唯一的女儿都出嫁十多年了，女儿的女儿都有十一二岁了。
唉。老奶奶在霞光里对着大门口叹息。老奶奶住的屋子是三间平房，带着一个大大的院子。老奶奶老了，打理不了这么大的院子，就种了一些木本植物，留了一条还算宽敞的路通向大门口。
老奶奶在想，栀子花开的时候，女儿会带着孙女回来住几天。今年的栀子花，希望早一些开吧。
唉。老奶奶又叹气。今年，黑狗走了，想说话也只有对着满院子的植物说了。
天一点点亮了。老奶奶坐在小凳上昏昏欲睡，可是，她知道她又不能去床上躺着，那样，好不容易来的瞌睡虫又会马上跑掉。
模糊的视线里，好像闯入了一片白色的东西。那是什么，栀子花开了吗？老奶奶马上就睁开眼仔细去瞧。
栀子树底下，正藏着一只小白狗！
哦，谁家的白狗，怎么来我这里了呢？
“嘿，小狗，你出来。”老奶奶艰难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朝栀子树走去。
白狗像是有些受惊，但又不怕老奶奶。身子往栀子树不算粗的树干蹭了蹭，复又抬起头来，可怜兮兮地望着老奶奶。
老奶奶走近，才发现这是一条很瘦很瘦的小奶狗。
唉，老奶奶又一次叹气，心想，这准是被哪个主人家抛弃的狗吧。
“好啦，小狗，我不赶你走，你出来，栀子花还没开，就别去蹭花啦。”
老奶奶又摇摇晃晃地往回走，边走边唤白狗，“来，小狗，我去煮饭啦，你赏脸，来陪陪我这个老人吃吧！”
老人去生火做饭，慢慢腾腾地忙活到天都大亮了才把饭做好，随带把昨晚的剩菜热了来吃。
把饭菜端出厨房，往栀子树那边看去，哪还有小白狗的身影。
唉，你这小狗也不肯赏脸陪我这个老婆子吃吃饭。老奶奶把饭端上桌，一个人坐下不紧不慢地吃。
栀子花还有多久开花呢？大概还有十多天吧。
老奶奶老了，不过幸好没有得些什么磨人的病来给女儿添麻烦。她就是有些骨质疏松和风湿的毛病，但是这些毛病在老人里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到下雨天了，老奶奶的膝盖就顿顿的难受。她只好裹了一张毛毯坐在老爷椅里。外面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老奶奶无神的目光在连续不断的雨里飘着。
突然老奶奶的目光捕捉到了栀子树下的一只小白狗。小白狗躲在枝丫并不多的栀子树下，一身的白毛凌乱的贴在瘦瘦的身躯上。
真可怜。
“哎，小狗，你进屋里来，别躲在那里。”老奶奶扯着嗓子把声音丢进了雨里。白狗好像听到了，抬头向老奶奶看过了，可怜兮兮的目光。
老奶奶起身，去找一条干净的帕子，她想，白狗进屋里来先帮它把雨水擦一擦，免得感冒了。
等老奶奶拿了帕子出来，雨里栀子树下，哪里还有小白狗的影子。
唉。老奶奶放下手中的帕子，低头叹着气。
女儿来电话，说是今年下了好几场雨，果园里走不开，今年夏天说不定就回不来了，过段日子回来陪老人。
老人看着一朵朵含苞待放的栀子花，心念到，栀子花啊，你过段日子再开吧！
那只小白狗又来了，过了快一个月了，也不知它吃了什么，也不知若是它没吃的又是怎么活下来的。总之，小白狗还是初见时的样子，一点也没长大。
老奶奶没招呼那只小白狗了，她两眼望着大门口出神。小白狗却自己慢慢踱步到老奶奶的凳子旁边，尾巴向着老奶奶慢慢地摇着。
老奶奶低头来看白狗，发现它背上尾椎骨处有一撮灰毛。老奶奶一阵欣喜，想起曾经那条黑狗在同样的地方也是有一撮灰毛。
老奶奶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抚摸那一撮灰毛，口中喃喃道，“小黑，小黑。”
哪知白狗尾巴摇的更欢了，似乎是很喜欢老奶奶的触碰。
老奶奶见它这样，笑了，说，“小白狗啊，你留下陪陪我吧，可别再走了啊。”
小白狗就没有再走了。老奶奶吃饭和白狗分着吃，睡觉抱着小白狗睡，在院子里溜达，也边走边和小白狗说着话。老奶奶出门遇见谁，就和谁说她家有一只非常可爱的白狗。
一天，世远放学回家，走在路上，经过老奶奶家的院子，听到院子里传来老婆婆的噜噜囔囔的说话声，还伴有小狗脆生生的汪汪叫声。世远撒丫子一样的急急忙忙跑回家里。
一回家，边放书包边大声地叫着“姐姐，姐姐”。
他姐姐从厨房里出来，擦着手，说：“你咋啦，这么急急忙忙的？”
“姐，我听到了，老房子里有说话声，还有小狗的叫声。”
他姐姐连忙跑过去捂他的嘴：“呸呸呸，小孩子不懂事，胡言乱语，神灵莫怪。”老房子，这里的人都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大人家长告诫小孩千万别去的地方。
然后姐姐又弯下身，严肃的对自己的弟弟说：“乱说什么，听到什么声音？那老奶奶死了七八年了，屋子早就空了，说不定如今蜘蛛啊、虫蚁啊，都把屋子啃得不成样子了。哪还有什么说话声？”
“姐，真的，还有狗的呢。”
“呸呸呸，叫你别说了！都说那老奶奶当年遇上索命的不祥的东西了。她好端端的，突然就发病死了，死之前还一个劲儿的嘱咐女儿去照顾什么白狗，可满屋子找，哪有什么狗啊？”姐姐拿上弟弟的书包，忙推着他去屋里做作业，“你可不准乱说，别遇上什么脏东西！说不定，当年老奶奶就遇见那只什么白狗，才害了她的命。”
弟弟还想说“可是，”但可是什么呢？他坐到书桌前，边打开书包，边想起留在老家的外婆，心说，外婆别去遇见什么白狗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