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黎荔
秋光里,多少果实滚落,迷路在草丛深处;田野中,又有多少鸟鸣虫鸣,已渐渐偃旗息鼓。穿过人间的喧嚣,秋天的旅人怀着一颗云淡之心,肩上松松的口袋里,一只装秋风,一只装秋月。扎不紧的口袋边沿,还散落着一颗颗小米般的星星,照亮霜降后的一枕秋霜。
霜降是秋天的最后一个节气。至此秋寒到达顶峰。再冷,就不是秋天,而要入冬了。花开花谢的足迹,已被季节的年轮涂抹,寒露的潮湿被凝结成白霜。霜是雪的碎末,是正在练习阶段的、尚未成气候的冬雪。此时太阳直射已越过赤道,继续南行,迫近冬天,夜长昼短,大多数草木开始变黄凋落,小的昆虫动物也开始蛰伏了。在这霜降时节,连潺潺的流水也减少了,它们归藏在深山岩石里。在霜降之后,溪河水位降低,甚至露出河床中的石头,山高月小,水落石出,山林的水源也进入了收敛阶段,不再奔腾豪放,它们也要休养了。
当白霜送来了深秋的黎明,想象这更深露重的夜晚悄悄发生的相遇,和清晨烟消火灭的别离,觉得很像是一种短暂的爱情,譬如金风玉露一相逢,只是这风,已有了铿锵的金石之声;这露,也一路历经了白露,寒露,剔透滚圆的冻露,终于成为了雪花般轻盈的一层薄薄银霜。霜冷长天,深秋已至。那些和霜有关联的事物,比如:霜瓦(覆盖着白霜的瓦片),霜叶(覆盖白霜的叶子),霜甲(沾着霜露的战甲),霜砧(寒秋时节的捣衣声),霜草(因霜害而枯萎的草),霜鸟(出现在初霜时期的各种迁徙鸟),霜天(深秋的天空),霜旦(下霜的早晨),霜气(刺骨的寒气),还有霜衣(寒衣),霜根(寒霜覆盖的树根),霜信(寒霜带来的信息),霜黄(树叶遭受伤害而枯黄的颜色),霜月(寒霜天气中的一轮冷月)……都容易让人生出一种无可奈何的哀伤之感。
不过,如果不是局限在小的一花一木的凋谢和悲伤里,如果愿意冒着点轻寒,去接受霜降,就会发现一个更浩大壮美的秋天。早晨,在阳光照耀下,窗玻璃上的霜花闪着耀眼的光。而白霜在树叶上发亮,像是在绿底上绣着银白的锦绣。夜来月华澄明,天穹高迥,大地飞霜,哀鸿横空,旷远的长空里,时时传来南去雁阵的惊寒之声。山凋落木,水瘦长河,一切都显示出天旷地远的辽阔清明之美。虽然霜降时节,草木进入了大面积的发黄凋零期,开始冬眠期的昆虫动物也不再显示生机,但是,那都是为来年的繁荣活跃在作休整和准备呀!
还有院子里那一株柿子树,不久前你看时,时令还早,青绿的果子离金色的果香,还有一场霜降的距离,两颗相邻的青果在风中撞到一起,还发出“叮”的一声脆响,现在,终于可以摘下,那一枚熟透欲坠的红红柿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