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三月二十一日,北魏东平成王陆俟去世。
7、
夏,四月十一日,刘宋皇帝刘骏立皇子刘子绥为安陆王。
8、
皇帝刘骏不愿意大权掌握在臣下之手,六月六日,分吏部尚书,设置二人,以都官尚书谢庄、度支尚书吴郡顾觊之分别担任。又撤销五兵尚书。(吏部尚书相当于现在的组织部,掌官员档案及评审、升迁、任命,权力较大。五兵尚书相当于现在的国防部,掌兵权。刘骏将吏部尚书一分为二,分割他们的权力。而五兵尚书,干脆取消了。)
当初,在晋朝的时候,散骑常侍人选和声望都很重要,与侍中差不多;后来,逐渐变成一个闲散官职,没有分量,用谁也就比较轻率。皇上想要提高散骑常侍地位,于是任用当时名士,临海太守孔觊、司徒长史王彧担任。侍中蔡兴宗对人说:“吏部权力重大,而常侍是个闲职,仅改变人选,不授以实权,就算皇上希望提升他的重要性,人心又岂能改变呢!”
后来,常侍的人选又变得卑下了,而吏部的地位照样尊贵。
孔觊,是孔琳之的孙子;王彧,是王谧哥哥的孙子;蔡兴宗,是蔡廓的儿子。
裴子野论曰:
“选拔官员之难,先王就说过,上古时代就是如此。周礼,对人才的培养,始于学校,在他的家乡,由乡里和州府进行评定,把姓名呈报给六事(朝廷六位大臣:冢宰、司徒、宗伯、司马、司寇、司空),而后转呈给天子。在汉朝,州郡收集本地人才的事迹,由五府(太傅、太尉、司徒、司空、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延聘为掾属,三公考察他们的能力得失,再由尚书上奏给天子。一个人才,要经过这么多部门和大臣的检阅,所以能官得其才,很少有坏事的。魏、晋改变了这种做法,所以吏治失误很多。
相貌忠厚,态度诚恳的,其内心的阴险,可能深如谿壑,听其言,观其行,尚且担心不能真正了解他,何况如今千千万万的官员,只靠一次面试,全国官员的职位,专断于一个部门,于是嚣风遂行,不可抑止。为了升官进爵,下面的人谄媚,上位的人渎职,不再有廉耻之风气,不再有谨厚之操守;官邪国败,不可收拾,假使让龙作纳言,舜做天子,要想吏治清平,恐怕也不能做到,何况后世任命的官员呢!孝武帝(刘骏)把吏部尚书一分为二分,却不能学习周、汉的经验,那无非是朝三暮四,又有什么意义!
9、
六月二十四日,北魏主拓跋濬在松山打猎。秋,七月二十八日,进入河西。
10、
刘宋南彭城居民高阇(she)、和尚昙标以妖妄相互扇动,与殿中将军苗允等阴谋作乱,立高阇为帝。事情被察觉,七月二日,皆伏诛,被处死者数十人。于是皇帝下诏,整顿诸寺院,淘汰不肖之徒,又设立若干条禁,从严执行连坐诛杀;不是自己戒行精苦的,一律还俗。但是,很多尼姑经常出入宫掖,这项禁令竟不能施行。
中书令王僧达,幼年即聪警能文,但是行为放荡不拘。皇帝初登基时,擢升他为仆射,居于颜竣、刘延孙之上。王僧达自负才华,认为自己当世无人能及,一二年之间,就期望能升到宰相。可是后来却被调任为护军,怏怏不得志,累次申请能外放到地方工作。皇上不悦,由是逐渐将他降级,五年之中,七次贬官徙,最后甚至被弹劾。王僧达既觉得耻辱,又满怀怨气,所上的表奏,有赞有弹,又好非议时政,皇上对他的愤怒不断累积。路太后哥哥的儿子曾经去拜访王僧达,坐上他的卧榻,王僧达下令把席子拿出去扔掉(路太后的哥哥路庆之曾经当过王家的马夫,所以王僧达认为有失身价)。太后大怒。坚决要求皇上,必杀王僧达。这回赶上高阇谋反,皇上就诬陷王僧达与高阇通谋,八月十五日,逮捕王僧达,交付廷尉,赐死。
沈约论曰:
君子、小人,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分类,守道则为君子,违之则为小人。所以姜太公以屠夫、钓鱼翁的身份,起而为周朝国师,傅说以建筑工人身份,起而为殷朝国相,一个人能明耀天下,还是沉寂于黑暗,全由他的才能决定。到了西汉、东汉,这个道理也并未改变:胡广累世农夫,致位公相;黄宪牛医之子,名重京师。不过,到了近代(沈约是南梁人),就分成“豪族”与“寒门”两个阶层。魏武帝曹操开始设立九品制度,用以评估人才优劣,并不是看他世族门第高低。而各州中正官及一些庸俗之士,则为了自己利益,随心任意,凭藉世家门第,互相攀援;因此沿习,于是成为制度。
周、汉之道,以智役愚,魏、晋以来,以贵役贱,豪族和寒门的差别,就泾渭分明了。
裴子野论曰:
在古代,一个人只要有德有义,就会得到尊敬,不在乎你是不是贩夫走卒;如果无德无义,也没人尊重你是什么名门望族!高官贵爵的子孙,跟普通人一样。虽然也有贵族和平民的区分,但并没有豪族和寒士的对立。晋朝以来,虽然稍有改变,但草泽奇士,仍可踏入显途;而到了现在,却只看门第。于是三公之子,傲视九卿之家,黄门、散骑侍郎的子弟,又不把县令看在眼里。互相骄傲轻视,争夺利益,只论门户,不问贤能。以谢灵运、王僧达之流,既有才华,又轻浮急躁,如果让他们生在寒门,照样会被摧折。而今,他们仗恃自己的门第,召来大祸,岂不是活该!
华杉曰:
王僧达之祸,败在四个字——将迎意必。
有这毛病的人太多!太普遍了!
王阳明先生却说:“今欲善恶不思,而心之良知清静自在,此便有自私自利、将迎意必之心。”
将迎意必,就是期待着事情一定会怎样,就准备迎接,到了自己预计的时候,那好事却还没来,就心生怨愤,或者要“弯道超车”,搞出翻车的事情来;或者要“另辟蹊径”,结果走进“断蹊僻径”。
王僧达的将迎意必,就是他认为自己一两年就能升宰相。然后没有得到,就怨愤了。
我们现在这样的人很多,一个员工,他认为上级应该提拔他,却提拔了别人,他就对老板有怨愤,要辞职,辞职报告一提出来呢,老板马上就批了。从此,他就走上了人生的下坡路。
或者,一个老板,他觉得自己的行业赚钱太少!实现不了他的目标,满足不了他的胃口,他就要换一个赛道。结果就成了邯郸学步,新的业务没做成,原来的业务也荒废了。
将迎意必,源自《论语》里的话:
子绝四:毋意,勿必、勿固、勿我。
意,是主观臆断;必,是期必,期待着结果一定会怎样;意和必,加起来就是将迎意必。
固,是固执,不听劝,不听劝,就要被骗,跟着附和他的人走,就是马克吐温说的:“世人听骗不听劝。”;我,是自我,做不到无我。
这是四种坏心态,人人皆所常有,而孔子是绝对杜绝的:臆测心、期必心、固执心、自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