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狠!这个结论的产生已经有半年了!从春天到夏天,整整半年了!
她说,让我跟着她,一起挑粪。她,一对大桶;我,一对小桶;她,一个来回;我,也一个来回!我抬头迎着她的眼睛,心里充满了愤怒!那是春天将过夏天将至的时节。
凭什么!这天气这么热!隔壁家的发小正在和她姐姐们一起玩泥沙过家家!这担子很重很臭!这路还要穿过大街小巷,路过我同学家!
好几次周末,都要去挑农家肥……快中午了吧。看这太阳,应该11点多了!我实在是受不了了!等又一次她把肥料舀进小桶的时候,我真的生气了!
“我不挑了!”
“凭什么不挑?我挑,你也得挑!”
“我要去玩!你看看df(我邻居家大我一岁的女生)都不用干这个活!为什么我就得挑粪?!”
“你吃谁的,穿谁的!不挑?!可以,那你别吃了!”
“不吃就不吃!”我想,总不至于真不给我吃的。怕什么?先玩去!到时候再说。
中午,饿肚。果然。
我想,她肯定不是我亲妈!竟然可以对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孩这么残忍!
然而第二天,她还是拿着小桶,叫我。我就过去了。再不敢说些什么。
那个时侯,家里没啥吃的。唯一可以进嘴里的,除了水,就是三餐。少了一顿,对我来说,像要了条命。所以,哪怕长大后和朋友说起此事,被不理解为什么可以这么没志气就不能不吃来抗议吗!我也不知道辩解些什么。一来,回想确实觉得有些没志气;二来,她向来说到做到我没信心保证起义胜利的可能性!好吧,饿肚子的感受,让当时还是小孩的我不想理会什么抗议了!
然后,又是这样,一两个月!我实在是太热了!连个帽子也没有。我实在是太热了!太阳晒得我整个人特别燥,阴凉角落里的过家家游戏传来的阵阵笑声热别让我心烦。我心里特别地不平衡!恨不能砸坏这两个恶臭的桶。又不敢,生怕到时候会变成两个更大的桶!
恨!那时是真恨她!恨她的心狠,怎么舍得不给我吃的,怎么舍得抽起竹枝就打我,就只是因为我不干活或惹她生气!
“就因为吃你的穿你的就要这样,那等我挣钱了。你给我等着。到时候就买很多的各种水果(她其实很喜欢吃水果),一纸箱一纸箱的水果往家里搬,天天自己吃,给弟弟吃,都不给你吃!然后等你过来拿水果的时候,要大吼一声,那是我买的!不许你吃!”当时,这种幼稚的好好笑的想法呀。现在想来只会发笑。
夏天的天是真毒!活活把人烤黑!街坊的大妈说了我妈几句。无非是阳光太毒辣,再这么也得给孩子准备顶帽子呀。
这才有了顶大檐的布帽上了头!可是还是热。夏天早上十点钟的太阳下煎着烤着。还真真是现在说的和烤肉只差一把孜然了。布帽紧紧贴着头发,闷出汗更紧贴着,收不住的汗水跟溪流一样从额头流淌两边的脸颊。腻腻的,更热更让人烦躁。后面,索性扯掉帽子。虽然热,但是就贪图偶尔风吹过的那阵凉快!
我还记得我出走过!不过究竟是不是因为挑粪,倒是记不得了。只记得是因为她。好像也是争执了一番,她不知道为啥又说了类似于“有本事别吃家里的住家里的”这类话,莫名刺激了我。就跑出去了,开始了我的第一次也是有史以来唯一一次的出走。
没走多远。只是躲到猪肉铺(村里的猪肉早上八九点就卖完收摊了)那里的石墩子那边,蹲在那儿,等着她能够着急忙慌地喊着我的名字找我。可是从早上九点多到下午两点了。人生第一次没有回去坐等吃饭,居然愣是没人出来找我!没发现吗?不应该呀!都两点了。再忙快一点也该吃午饭了呀!
等我把猪肉铺旁边的写着“计划生育,少生优生”的墙面和广告画看了个熟,还是没人出来找我。得,还是我自己回去看看情况。说不定她正在家里着急担心着呢!到时候她肯定就不敢再惹我了,不会再让我干这些粗活累活了!
小心翼翼推开家门,一片安然。没看到她。只能自己先去厨房找找也没有给我留吃的。还好有粥。三碗下肚。此事翻篇。
后来仔细回想了后面记得的画面加上精心推测。发觉,她竟然真的没发现我“出走”了。因为她还是理直气壮地叫我干活做事!我还能拿个说些啥!鬼知道我发生了什么?!
长大之后,我渐渐地懂她。别误会,我不是说她多良苦用心的锻炼我巴拉巴拉的。没那么有正面教育意义。
只是我知道她在娘家是最小的孩子最受疼爱,有种生活可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感觉。偏偏嫁给了家里排行老大的我爸,嫁过来就得立刻脱下高跟鞋下地干活,难免心里不平衡。希望能有人分担一二。偏偏我爸是个捕鱼船只的帮工,长期顾不上家里的活,偏偏我是家里最大的孩子大我弟五岁,所以在农村,我理所当然成了那个需要陪着干活的人选。
只是我知道她文化水平不高,为人处事方面比较直来直往,不懂得用更好更柔软更迂回的方式来说服我教我,所以难免粗糙了些粗鲁了些粗心了些。
只是她会在空闲的时候给我讲她以前的事情,她听到的关于妖魔鬼怪的、家乡趣闻等等的小故事。所以每个夜晚,我都有可以媲美西游记的神奇好玩的梦境
只是她一直支持着我读书。即使同村的女孩子很多都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辍学了,她还是和爸爸一样,说是我能要读到多高就供我读到多高。
不过,对比同学家朋友家的妈妈,她确实是比较“狠“。
她真狠,可我也是真的爱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