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落下絮。
本故事纯属虚构。
一月初的时候,小宋和我分手了。
我在单位里做事,每年有一个公休假,十二月底的时候小宋缠我把公休用掉和她去旅游,我没应,结果这事就成了我们分手的导火索。
“兔!兔!兔!你眼里就只有那只蠢兔子!现在做宠物的那么多,你找个托管什么的不行吗!”
“小宋你知道的我真的放心不下崽......而且——”
“你就和你的兔子过一辈子去吧!毕业三年你就没考虑过一件我的事!人家当时都说毕业分手我不信,哪不知毕了业才发现你何孟诚是这副德行!”
“不是,小宋你听我——”
“三年!一次旅行也没有!你工作稳定暂时买不起房子和车也无所谓了,你一次结婚的事也没主动和我提过!我生日三年忘了两次,纪念日三年没一次记得!公司里同事都让我分了算了,我也不是条件不好非得攀你高枝......”
“......”小宋说着就哭了起来。我心里有一半觉得她可怜,但另一半却即厌恶又冷漠。正如她觉得我变了一样,我也觉得她变了。可我原以为我们会像是惯性那样永无休止地继续下去,她却找到这里,告诉我我们之间其实有一公斤的摩擦力。
“分手吧!我告诉你何孟诚!你配不上我!”
那天小宋在撂下这句狠话之后就拎着包包甩头走了。她的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声音,那个声音我听了三年,却还是觉得陌生而令人窒息。
我被分手了。
我的第一反应是用胡萝卜哄出被女人的尖叫吓得躲到沙发后面的崽,轻柔地抚摸、安抚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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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兔子叫崽,起这个名字纯粹是因为我懒得想那种黏糊又肉麻的‘卡哇伊’名字。当初崽还是小宋送我的,彼时我俩大三,我在备考公务员,她在复习考研。送我兔子与其说是因为我属兔不如说是她们女生就喜欢这种毛茸茸的东西,自己懒得养又加上男生宿舍一向比女生宿舍管理宽松,就把他寄放在我这。最普通的大白兔奶糖,也好养也不贵,非常乖巧,讨人喜欢。那时候几乎是我和小宋关系最好的时候,可是过了两星期左右,兔子认识了谁是饲养他的人,渐渐就只亲我,不那么亲小宋了。
大四迁出宿舍的时候崽乖乖巧巧地待在笼子里看我收拾东西,红色的眼睛也不转,就像即将被遗弃的婴儿。那时候是少有的女生能进男生宿舍的时候,小宋一边帮着我收拾,一边跟我搭话:“阿诚啊,我说这兔子咱们处理了吧,要不然以后找房子什么的也不方便......等稳定下来了咱们再一起养只品种好的,怎么样?”
“不好吧......而且你说,要怎么处理?”
“上同城卖了啊,或者网上看看谁喜欢就送了呗~”
“你这个是不负责。”我回头看向小宋,头转向兔笼的时候,我觉得崽瑟缩了一下。“没事的,我们有职工宿舍,崽可以先放在我那边。等咱们找好房子就一起养,到时候你是妈妈,我是爸爸。”
“你......讨厌你,怎么说话呢!”
那时小宋没考上研,成了找工作大军的一员。我则成功上岸了,没看到小宋话里的妥协,只看到了她像是晚霞一样的娇羞。我不知道。也许那时候起,我们分手的种子就已经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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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没了小宋我的生活似乎也没有什么改变......我抽不出时间和精力去伤心。岁末单位里比平时要忙,有时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下班以后去菜市买些菜和喂兔子的胡萝卜,我的生活回归三点一线。有时觉得恍恍惚惚的不真实,可是......四年的感情说没就没,心里总还是会觉得空落落地疼。
周末的时候开车去近郊搞些兔子吃的新鲜草,最近天气实在冷,草越来越难找。好在小兔崽子乖巧,没有鲜草的时候就乖乖吃饲料干草胡萝卜。看着他我常常会觉得有种不知不觉流逝掉的温度回到了自己身上,也许小宋是对的,她当然应该和我分开。
一月末林子给我打电话,接近年关,他那边大概不那么忙了。
“孟哥!过年好啊!”
听到旧日舍友的声音我不由微笑:“去你的,这还没过年呢。”
“拜个早年呗!对了,啥时候把嫂子约出来一起吃顿饭呗,等真过年了,你俩回了老家可就难见咯!”
“没嫂子了。”我表情僵了僵,不知道电话那头的林子能不能听出来。那边林子果然一愣,不过那小子反应快,很快接话:
“诶?那正好啊!孟哥你现在出来,咱们刀塔去呀!”
“得了吧,带不动你。”
“也对......那咱们喝酒去?真是的,以前每次都当你俩电灯泡,喝酒都放不开,我可要好好灌你!”
“别别别......我好久没怎么喝酒了,”不用说,是因为小宋,“你要真把我放倒了家里崽子没人照顾呢。”
林子现在在公司做销售,做得也风生水起的。他和我四面八方扯了一通,最后终于还是没忍住:“对了孟哥,小宋......你俩怎么就分了呢?”
怎么就分了呢?
近一个月了,我似乎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又似乎一直没想。要适应一个人的生活节奏其实挺不容易,有时我喂着兔子都会陷入恍惚。
“啊算了......孟哥你别生我气,你说你条件那么好,分了是小宋她的损失......哪天出来喝酒吧,别念着。”
“因为兔子。”我苦笑。最初的时候是我表的白,可工作后确实,我似乎对小宋没那么上心了。失去她全是我的错,但我......我还不愿意承认。“你知道吧,毕业以后我继续养着崽,然后......后来就有了点分歧。”
“我懂了。孟哥你上学就娘了唧唧的,说实话我还真没见过哪个大男人把兔崽子当宝贝养。”
“去你的!”我笑骂,又是一通乱侃。挂电话后我俩已约好时间喝酒,不知怎么地,我心情也好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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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的时候林子是我舍友,他是本地人,我们另外三人是外地。毕业后第一年大家都还在,后来陆陆续续地,就只剩下林子和我。他是本地人,我是找到了“铁饭碗”,逢年过节,我、小宋和林子颇有点相依为命的感觉。酒席间又是一顿乱侃,林子说起家里买了房,说起小陈和阿斌的事,提到女人的时候,我们两个都醉了。
“我就觉得啊,认识的女人里......都少了那种,怎么说,学校里的、嗝、清纯气。”
“小宋也变了......林啊,你知道当初她怎么说的吗......她特么说‘只要兔子不死咱们就绝对不分开’......后来......”
酒入愁肠。我这才发现自己在哭,意识到以后我索性嚎出来,哭得更大声了。
“哈哈哈哈哈嗝、我说孟哥,你们养兔子那圈子,女的......肯定多!不就一个小宋吗......”
“不说她!”我借酒大吼。
“行行行行行行......那说兔子,说你儿子......成了吧?”
“我、我是你爷爷!”
“我去你的!孟哥你那兔子嗝、是能成精的兔子!活该宝贝呢!你说谁家兔子......来宿舍两天就自己学会上厕所了啊?”
“哪天你来家里......这小兔崽子,现在大得像只狗似的,会......会上墙揭瓦了都!”
“哈哈哈哈哈哈!等着吧!成精以后就是嗝......就是个兔女郎!哎呀孟哥我不行了我先去吐会儿......”
记忆到这里就断了片儿,我似乎还说了什么“建国以后不能成精”的蠢话,又哭哭笑笑了很久,最后怎么回到家的,我一点记忆也没有了。
进门的地方多了一滩呕吐物,经过一个晚上的发酵,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恶臭。我的心情明朗了些,拖着快散架的身子处理完呕吐物才发现兔子蹲在墙角里磨牙。
养兔子之后我养成了若干好习惯,比如没事就洗手。兔子比人脆弱,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很有可能就会死掉。我嫌弃地将衣服扔进洗衣机,又去浴室把自己洗干净,才帮兔子处理食物和粪便。昨天一晚上也不知我有没有喂他,思来想去,我拿了一小把零食给他,作为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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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这两天是周末,浪一些也没什么事。中午的时候下楼取了新买的兔粮和干草,这一天又将围绕着兔子度过。
昨天和林子喝酒,他似乎提了兔友群里的女人。里面确实有几个同城的,长得还不错,可是我掏出手机,沉默良久后没有去联系任何一个。
我不知道小宋给了我多大的伤口。但至少现在,我不想和任何女人产生近一步的关系。
此后又风平浪静了一周。一周后,林子和我打电话:“孟哥,我找女朋友啦!”
某三个字戳得我心里发苦。我在电话里问:“是吗?长得怎么样?”
“我公司的!之前新来的应届生,又漂亮又清纯,被我得手了,哈哈!”
“你小子可以啊,怎么把人家良家闺女拐到手的?”
“嘿嘿,哥你知道英雄联盟么?和刀塔挺像,我们一起玩游戏来着。”
“不是吧?你那么菜!”
“可不是!舒悦打游戏特别六!我......嘿嘿,我不就打完游戏还顺带关心关心她的生活工作么。”
“好好珍惜。”我心中复杂,只能这么告诉林子。他一心沉浸在热恋之中,电话里都能听出他的嘴咧了多高。说了没多久电话那头传来女声,林子应了一声后就匆匆挂了电话。看着绕在我脚边要摸摸的兔子,我自嘲地笑了笑,谁都有自己的生活。
“可是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直到死亡把我带走。”
出于无聊和某种无法言说的心情,我捏着嗓子假装自己是兔子,这么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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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结果。
古语说旗不能乱立,只过了一个晚上,崽就病倒了。
他在地上痛苦地滚来滚去,露出长着柔毛的腹部。他很大声地磨着牙,漂亮的红色眼睛周围看起来像是沾了一圈污迹。他身边有一滩稀——这只聪明得经常被我怀疑要成精的兔子没有在他的厕所里排泄,粪便也一看就不正常。我赶紧抱起还在轻微抽搐的他飞奔下楼开车,附近有一家宠物医院,喂球虫药和为他绝育的时候我都去的那里,一边手忙脚乱地发动汽车,我一边挂上耳机拨通医院的电话:“喂!是我......崽病了,症状是抽搐、打滚、磨牙和拉稀,他看起来很痛苦,我三分钟以后赶来!”
到了宠物医院天还没亮,我这才想起来打电话往单位请个假。那边厢何医生在给崽做检查,我左说右扯,感觉快要哭出来。
好不容易请到假,我看向医生:“崽他怎么样了?是什么病?”
“你......这个......”
“治不了吗?!!”
我的心沉了下去,何医生却扭扭捏捏,态度怪异。
“那个......我知道你很喜欢你家崽,我也不是想坑你钱......”
“你只管说!”
“你这兔子,带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啊?”
我没听懂他的话。
“你看。”说出他想说的话之后,何医生的态度看起来正常了些。他把我领到病床上,在那里我的崽痛苦地抽搐着,发出很大的磨牙声。
何医生用小手电往崽的眼睛晃了晃:“你看,瞳孔反射已经没有了,而且呼吸、脉搏都没了,体温也几乎接近室温,他应该在你带过来之前就已经死了。”
哈?
“可、可他还在磨牙啊!你说什么呼吸,脉搏,我没有感觉他......”
我把手放在崽的背上,很轻柔地,试图安慰他,试图让他不再痛苦,不再抽搐。我又把手放到他嘴边,像是往常一样,他伸出舌头舔了舔我,只是这一次动作无比虚弱。
“你可能是精神太紧张了......节哀顺变吧,活着的话我还能开点药给你个安慰,但兔子已经死了,我真的没有办法。”
“但是他根本就没有死!他还抽搐着......他看起来这么难受!”
“我只能说这是正常的尸体反应......接受吧,生命就是这样,总要有生离死别的。”
呵,好一个生离死别。
我一个月前和前女友生离了,正想着起码我还有崽作为安慰,一个月后就要因为庸医而“死别”?
我又痛又气,说不出话来。一只手安抚着我的崽儿,另一只手掏出手机,先是把症状在群里说了一遍,接着又找了市里正规宠物医院的地址,抱着崽夺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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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车上崽又拉了一次。
小家伙不怕人,最开始一起生活的时候也不像别的兔子那么认生。他吃得多,粪便也都黑黑圆圆的,即使知道是粪便也不会让人特别讨厌。最开始来我们宿舍的时候大家都喜欢摸他,他亲人,也不抗拒。但过了两个星期他渐渐认识了人,虽然别人摸他的时候还是一副温顺的样子,但只有在我这里才会蹭我的脚求摸摸,只有在我的脚边才会一副安心的样子,侧躺着睡到地上,毫无防备地露出腹部。
我觉得我超速了。但已经是早高峰,一路红灯一路堵,我又觉得我根本没有超速的可能。我气得想骂人,但又怕我大声说话吓到崽,只能狠狠咬住自己的嘴唇。到达医院的时候,我舔到了嘴唇上的腥甜味。
正规医院还要挂号什么的,宠物医院和人的医院搞得也没什么区别。一通手续后,我抱着崽来到了专家门诊的小房间。医生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人,一边听着我说症状,一边查看兔子。他的手触摸到兔子的时候,发出了微弱的“咦?”的一声。
“怎么了!”我担心地喊。
“小伙子,你这兔子,已经死了啊。”
“怎么可能!他刚刚还舔我手!在车上也又拉了一次稀!”
“已经死了。看尸体的情况,应该是今天清晨死的。我也没必要骗你,你带着兔子回去吧。”
“他还能救!”
医生很久没有说话。他很可怜地看着我,在他的眼神里我读出了一些东西:这个歇斯底里的可怜人已经快要崩溃了。
良久,他再次开口了:“我自己也是养动物的,动物死了会难过,会接受不了,这都是正常的。你回去吧,可能好好睡一觉就清醒过来了,这个我帮不了你,任何一家宠物医院都帮不了你。”
这一次,我抱着崽逃似的离开了医院。群里的兔友提了很多建议和可能性,有几个关系好的还发了私聊:“崽儿现在没事吧?到医院了吗?”
我在群里打字:“去了两家医院,人家都不给看。”
接下来群里的风向又变成了对不负责的宠物医院和宠物医生的讨伐,只留我呆然地捧着我的小兔......就像捧着一颗努力跳动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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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我按照群友的意见买了些止泻的药。捏着崽的小嘴喂下去的时候他一点也没有反抗,像是真的死了......或是知道是能治好他的药。我将他带回家,带到他最熟悉的环境中,轻轻地安抚他。我想了很多事,有关于他的,有关于小宋的。不同于醉酒那次,这次我哭得及其克制,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眼泪止不住地流。
我没有办法留住谁,哪怕是只属于我的宠物。医院宁可说“他已经死了”也不为我治疗,这样的崽,到底是患了多么痛苦狠毒的病啊?
眼前一片模糊,只余下柔柔的色光。我也不去擦,我想我需要真正地哭一场,不是借酒发疯而是清醒地大哭一次......我想我在一个月前就应该好好哭一次了。
不知多久,我感到脸上痒痒的,暖暖的。小家伙登着我的衣服爬到我身上,此时正轻轻地舔着流泪的我。
“不要舔......有盐,吃多了对你不好......”我慌忙擦去眼泪,世界重新变得清晰,我的小兔抖了抖耳朵,看起来好了些——谁告诉我这样的崽已经死了,我都不会相信,并且把这么说的人当做不怀好意的恶人。
将崽恢复了些的消息告诉群里,我又为他准备了些食物。他依旧吃得很少,大概是还没有完全痊愈。我向同城兔友询问了几家靠谱宠物医院的地址,清理完车子以后,再次带了崽上路。
可是。
从清晨到中午,从傍晚到夜晚。
我跑了8家宠物医院,这八家医院的言辞高度一致:他已经死了,尽早处理吧,等到腐化之后会更加难以接受,并且还会滋生很多细菌微生物。
我想,不是这个世界疯了,就是我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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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成虎的故事是这样的:
街上有一个人说有老虎,魏王表示并不相信;有两个人说有老虎的时候,魏王半信半疑;当有三个人都说街上有老虎的时候,魏王就信以为真了。
我离开校园多年,具体的故事已经记得不清,但我知道这是一个关于谣言的故事。如今众人都说我的兔子死了,但我当然知道,它不仅活着,而且渐渐好转了起来。
晚上的时候崽开始吃东西喝水,便便也逐渐变成了正常的样子。上过厕所后他像往常一样来我这里求摸摸,我轻轻为他按摩,看着他眯起的眼睛,我决定将所有的谣言无视掉。
可是,那些医院为什么要骗我呢?还是说崽那个时候实在病情危急,让医生误以为它进入了假死状态呢?
想不通,我决定明天再次去一趟宠物医院。只是这一次,我的目的从“治好他”变到了“证明我是对的”,说我偏执也好无聊也罢,我感觉如果没有得到证明,我的心总是放不下来。
可是第二天的结果依旧出乎我的意料。
看到我抱着兔子再次拜访,何医生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厌恶表情。
“你还来干什么?昨天你看不出来,今天已经彻底是条尸体了吧?需要宠物殡葬的话我可以给你联系,别再来了!”
我低头看向崽,他在我怀里舔着他自己的毛,和死扯不上半点关系。
又去了两家医院,结果亦然。
我突然觉得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我不知道这个阴谋的内容和目的,只觉得通体发冷。我不再挨家挨户找医院,将崽送回家后,下午我去了单位正常上班。
周末林子又来约我,说是让我见见他的女友,电话里我稍微提了崽的事,结果换来他的一阵笑:“谁没事骗你玩啊,你以为这是楚门的世界吗?孟哥你说得玄乎,我听来听去其实就一件事:兔子病死了,你没办法接受。孟哥,大白兔挺便宜的,我都想给舒舒买一只玩呢,要不然改天咱们一块儿挑去?”
“我说真的!而且凭什么就是我错呢?三人成虎你听说过吧?在我眼里崽就活蹦乱跳的挺好!眼见为实,我告诉你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好好好!”林子敷衍我,挂掉电话我只觉更加憋屈。我又给崽添了一块胡萝卜,他在我手边吃着递过去的食,小小的额头时不时碰到我的手,哺乳动物的毛的感觉软软的暖暖的,我确信自己所见所感的才是真正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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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对林子不爽,约还是要赴的。林子和一个高挑的女生连体婴儿似的粘在一起,大老远就朝我打招呼,我别过头去,只想当做不认识这个货。
走近看,那个女生确实长得不错。化了淡妆,没有染过的黑发束成高马尾,看起来青春又利落。她穿着在这个天气里有些薄的风衣,也不知是不怕冷,还是因为如此就能心安理得地倚在林子怀中。
“孟哥,我是江舒悦。”她甜甜地开口,看着她脸上的酒窝,我有点明白为什么林子会为她神魂颠倒了。
我们一行人去吃了小火锅,我原以为只会聊些闲话熟悉熟悉,可没想到吃正酣时江舒悦提起了崽的事。
“其实啊,之前我听林子说了兔子的事情。”
“哦?”我一边涮肉一边等她说,并不期待这个女孩吐出什么象牙。
“嗯......其实我大学是学心理的,后来在公司人事这边做事。上学包括现在工作的时候也见了不少事,就有些见解。人的认知其实有的时候和现实是不一致的,可能情感会有些影响,也可能感官——”
我提起锅里的肉,脸上已经有些不悦。
她的意思,不就是我精神有问题吗?
“舒舒别说了!”林子小声喝止江舒悦,席间已经有些尴尬。“那个啊,孟哥,我前几天和舒舒说了你的事,舒舒就上了心。其实她那边认识几个不错的咨询师,我们觉得孟哥可能最近失恋太痛苦了,所以感觉有了点偏差,明天你去看看聊聊,也不管是不是真的吧,去调节调节。”
“是我学姐那边在跟着事务所做事......没事,去一次不要花钱的,就当给大哥的见面礼了。”
舒舒说着,气氛这才又缓和下来。见小姑娘脸上也有了几分委屈,我赶紧说了两句好话,又给小情侣敬敬酒,天黑才各自散场。走的时候林子还和江舒悦说着什么装修之类的事,我有些恹沉,又不由有些感慨。
林子这是定下了。家里买了房子,车也有,在年轻一辈中也算是小有所成了。现在还有了喜欢的人在身旁,我长他一岁他叫我一声哥,可真正看上去,恐怕他还更有些幸福快乐的兄长样子。我又想到了小宋,分手的痛苦和从前的甜蜜像冷风一样削过来,幸而气闷的感觉已不如从前,我甩甩脑袋,将她的样子和酒意一并甩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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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我按着地址去了林子他们介绍的咨询师那里。看起来倒是个稳重的女人,但她的微笑总让我觉得不怀好意。
助手(大约是江舒悦口中的学姐)端来茶后咨询就开始了。我在她的引导下说了这周的事,她越问越深,后来我把失恋的事也告诉了她。似乎没什么好说的了,她不再继续问,而是给出结论。
“何先生你最近应该是压力比较大,像是失恋这样的事,是会给人非常大的压力的。而且你又在机关单位工作,年关将近工作量比较大,也会对人的心情产生一定的影响。”
“我觉得我很正常,工作上也没出什么差错,而且一个月了,失恋的话,我也走出来了。”
“嗯嗯,我理解。心理上有的东西你意识不到,它就会一直埋在你的潜意识中,给你造成压力。我们也有些来咨询的人,他们其实压力非常大,他们自己意识不到,但是他们的躯体会表现出来,这个我们称之为躯体化症状。”
“......”我懒得反驳,干脆看她表演。
“你说你的好友林先生最近,在你失恋的时候找到了女朋友,你会不会内心有些不能接受,觉得他......嗯,或者说这个时间,刺伤了你呢?”
“他女朋友人挺好的,我蛮喜欢她。”嘴上这么说着,其实我的心中隐隐也有一丝认同。
“你看,多方的压力都突然聚集起来,再加上你一直很喜欢你的宠物兔,每个人都有情感,自己的宠物赶在这个时候离开了,不能接受也是很自然的事。”
我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所谓咨询师,就是把她旁敲侧击到的痕迹强行整合成一套能说服她自己的理论,然后再灌输给来访者的人?
“我说了,我没有精神病,崽也没死。”
“那好吧。要不这样,我这里有一个焦虑的量表,何先生你先填写一下,我再稍后替你梳理梳理。接受现实和缓解焦虑都是一个过程,如果你还是觉得无法接受的话,我给你开些辅助药品,可能会好一点。”
“我不需要吃药。”我顿了顿,“安神的药物我会自己去药店买。”
量表结果如咨询师所愿,我有一点轻微的焦虑。我已经没有心力听她念经,显得非常不耐烦。事后咨询师告诉我她工作日在某医院的精神科,说希望我能来。我只觉厌恶,在那个老女人眼里,我恐怕已经是个精神病了。
送我的又是那个助手,在电梯里,看起来话很少的她突然开口了。
“人本质上也是一种机器,但是这种机器并不精密,会出各种各样的错误。人制造的机器就更加精密一些——”
“你别说了。”我试图打断她,未果。
“我是说,我相信你说的话,导师也会出错。如果你觉得你的宠物兔是活的的话,可以带他去研究中心什么的做个检测。
“人会骗人,但机器不会。”
电梯到底,我走出电梯,那个助手就一直紧紧地盯着我,那么冰冷,但或许她是我此刻唯一的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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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是想要证明什么。
我的生活毫无改变。
我没有疯......不,或许来到农大的那一瞬间,我就已经疯了。
“请给我一份尸检报告。”
我送出怀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四处乱嗅的崽,想了想补充了一句:“麻烦尽量不要破坏尸体,我......那个,我事后想厚葬他。”
在等待检测的时间里,我突然想起了一句台词。那似乎是某个港片里的,男女主角双双遇害,临死前女演员说:“这下再也没有什么能将你我分开了。”
随后男主角就惨然地笑:“是啊,即使死亡也无法将我俩分开。”
我打了个激灵,将自己从这种令人不快的思绪中抽离出来。接着,崽和尸检报告都出来了。
我一只手抱着用尽全力想要从我怀中跳离的兔崽子,一只手拿着他的尸检报告,感觉非常分裂。
死亡时间是一周前的周一凌晨3点至5点之间,死亡原因疑似颠茄类食物中毒,但未进行尸体解刨且死亡时间过长,难以做出进一步判断。
我机械地离开农大,上车的时候顺手给崽扔了一小段芹菜。我开车并没有听音乐或是广播的习惯,于是回去的一路,我都能听到兔子嚼芹菜发出的沙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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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我有必要再次做一次咨询,或者说,再去一次那边。
真实到底是什么我已经不在乎了,自己能够看到的感受到的,难道不是确实的真实么?我只是觉得有必要去再和那个助手相见一次......如今结果已经确定无疑,但我还是应当去谢谢她。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再来,我带你进去。”
我打过电话,所以去到小区的时候,助手——李婷已经早早站在那里。
“不用了......其实我,结果已经出来了。”
“嗯。怎么样?”
“崽已经死了。”我平静地说着,知道了这个结果的;李婷没有太惊讶,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节哀顺变”。
但鬼使神差地,我没有点头应下,而是用坚定的目光看向李婷。
“之前谢谢你了,因为你的话我鼓起勇气去做了测验,之后我也下定了决心。我不会什么节哀顺变,我会像原来一样好好生活。崽活着就是活着,这是,至少对于我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你很顽强。”李婷笑了。
“嗯。那我就不上去了,抱歉还让你跑一趟。”
“没有的事。而且——”
“而且?”
“就算是仪器,恐怕也不能识别出所有的真实。或许只有你是对的,我们都是错的......谁知道呢。科学毕竟不是定义一个东西,而是能够证伪的方式。或许生命的定义目前本身就是狭隘的呢?或者大家都说他死了,只是因为没人能证明他是活的呢?”
“谢谢你。”良久,我说。她是个好女孩,我突然有种认识她认识得不是时候的感觉......某个瞬间我清楚地看到了我曾经对小宋的冷落和现在对她不合时宜的怀念,而李婷,我希望她能够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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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生活变得风平浪静起来。一周后大年三十将至,不知出于什么,今年我没有回老家。一个人窝在公寓里倒也清净,跨年夜公寓外能听到炮仗的声音,林子打电话和我拜年。
“新年好啊孟哥!今年真是个吉祥年!”
“你小子又有什么喜事啦?”
“没有的事!是阿斌!他申请上美帝的博士啦!”
“好嘛,他现在都不跟我联系了!”
“哈哈,还有那个李婷......就是舒舒的学姐,她跳走啦!年前好像突然收到一直心仪的外企的offer来着,据说条件可好啦!”
我心中闪过一丝阴暗的东西,以后大概再也见不到李婷了......要是从来没有过小宋,大概我能和她发生些什么。但很快,这微弱的阴暗被祝福遮蔽,我朝电话里大声吼,试图盖过烟花爆竹的声音:“那今年是挺喜庆,可有和你小子有什么关系啊?”
“哈哈!那你就不知道了,舒舒现在和我在一块儿呢!”
“孟哥新年快乐!”电话里插进一个女声,我扬起微笑。
“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别秀了,我老人家还孤家寡人着呢。”
“好!那也不打搅孟哥了!明年再见嘿!”
“行啊,等着你俩喜酒呢。”
我挂上电话,打开微信给认识的人群发新年快乐。联系人里很快各自吵起来,我逐条打开,最后看到李婷那句“新年快乐,你和崽都是”的时候,我想了想,没有回复。
就是新的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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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长,实际不过短短几天。
二月中旬,返乡的人开始陆续回来,公寓楼一点点变得吵闹起来。
恢复工作的第一天我还有点不适应,不过看其他人的样子,也和我没什么区别。常言道每逢佳节胖三斤,同事们或多或少都圆了些,这时候说不能说他们胖了,得说喜气了圆润了,气色更好了。
物流也开始上班了,下午的时候我开了个小差,顺便给崽买了新一年的第一份草和兔粮。之后便是熬到下班,其间偶尔听听刘姐和柳姐交流交流育儿经,日子也算是其乐融融。这一天似乎就将这样进入尾声,我心中平静,失恋的事早已恍如隔世。
驱车回家,看看小区的新公告,取钥匙。我哼着小调进了电梯,然而到达楼层的时候冷不丁看到隔壁的赵阿姨守在我家门口,我愣了愣,笑脸相迎。
“新年好啊赵阿姨,您有什么事吗?”
“哼,你说说,你新年都做什么了?”
啊?“我什么也没做啊?”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家里是不是死什么动物了?腐臭都熏到我家了,怕是死了一个新年吧?”
......
只要是确实存在的,或许就没办法消除影响。我脸上笑容僵了僵:“哪的事呢!赵阿姨您知道的,我可宝贝我家兔子了,有味儿恐怕是家里冰箱坏了吧?我也才从老家回来,还没收拾家里呢。”
“你啊。”赵阿姨的脸色缓和了些,“你也该找个女朋友了,找个工作轻松点的,这种时候能帮你收拾收拾家里。你邋遢点是没事,影响到邻居可有点太过分了,我这边带孙子,谁知道吸进去那些气对他坏不坏的啊。”
我点着头送走赵阿姨,心中正奇怪赵阿姨应该见过小宋的。正想着,已经用钥匙打开门的赵阿姨突然回头,她周围布满了皱纹的眼睛直直地瞪着我,那眼睛像是死鱼一样,比早春的冷风还要令人头皮发麻:“不对啊,小何我记得你有女朋友啊?
“我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这味道可不是什么冰箱坏了......小何你别是杀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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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赵阿姨的话就像一团黑云一样笼着我,将我新一年全部的平静心情都悉数破坏。我逃也似的回家,惊魂未定,里里外外把屋子打扫了三遍。疲劳之中崽跳到我身上求摸摸,看着它那仿佛石榴石一样的眼睛,好一阵子,我没能下去手。
我......
我担心小宋。
我告诉自己,这不是想她,是赵阿姨的话勾起了我对她的担心。新年的时候我们当然也没有问候,号码微信早已双删,我意识到,我还得求助林子。
在电话里免不了又被他嘲笑一通,他问我为什么突然担心的时候,我支支吾吾说了听说她那边治安不太好,之后林子又是一阵笑:“小宋今年回去以后就不打算回来了,她还发朋友圈了呢。”
我又是一阵恼人的惆怅。一个念头变得无比清晰:三年,小宋在公司当了三年职员,全然只是因为我。
“替我问候问候她吧......林子,拜托了。”
“好吧。”林子也变得严肃起来,“不过我觉得,不管能不能破镜重圆,你还是亲自联系她,和她道个歉吧。”
外向看起来总漫不经心的林子,其实比我成熟得多。
合上电话,我也安心了些。思路也变得顺畅,我很清楚自己和小宋绝无可能再续前缘,但也许,我是说也许,心平气和地聊过之后,我和她还能做个不远不近不咸不淡的朋友。
可没多久林子打来电话:“孟哥,小宋联系不上啊?不会真出事了吧?”
“......咱们得报警。”这是我的第一反应。我极其慌乱,又极其冷静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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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里问了些简单的信息。为了方便调查,我去到林子家里,才歇下半小时,就有警察登门拜访。问及为什么不去我家的时候,连我自己都能感受到我态度可疑,我吞吞吐吐地说了家里还没收拾,警察看了我一眼,没往下问。
接着就是些乱七八糟的,姓名啊工作啊和小宋的关系啊,知道我是小宋的前男友的时候,我感觉警察的眼神更奇怪了。又问了些小宋在这边的关系之类......我这才发觉我对小宋几乎一无所知。她的朋友我只认识大学里我和她共同的那堆,她工作的地方我能说出来,但具体工作内容......我不知道。还有她常去的地方,她的父母,她的从前......我对小宋知道的实在太少太少,在一万个“我不知道”面前,我感觉林子看我的目光也变得尴尬而奇怪。最后警官同情地拍了拍我的肩:“反省反省为啥妹子会变成前女友吧,接下来不管你愿不愿意,我们要去你家里做点调查,希望你能配合。”
逃不脱,避不过。
我打开门,几乎一瞬间,我看到某种看不见的浪潮朝林子和宋警官扑来,他们不约而同地捂住了鼻子,露出厌恶的神情,而我只看到我的兔子朝我跑来,无意识间我蹲了下去,轻轻抚摸着他温暖而让人忘记一切怪异的皮毛。
“宋警官,孟哥以前养了只兔子,后来兔子死了,他一直接受不了所以......”
宋警官警惕地盯着我。
“搜!”他只说了一个字。
大量陌生人把崽惊得四处乱窜,不长的搜查之后,一个警察从我卧室方向逮出了崽,他厌恶地拎着崽的耳朵,全然不顾崽的挣扎。
“别拎耳朵!兔子耳朵很敏感的!”
我失声喊出,那个警察于是厌恶地将崽摔到地上。崽露出痛苦的神色,我赶紧过去,掏了随身携带的零食,一边抚摸他一边安慰他。
“宋队,只搜出这堆腐烂,是兔子的。没有人的尸体。”
那个警察简短地汇报,宋警官点了点头,再次看向我:“小伙子,你心里有病最好早点去治疗,对你没害处。”
我只是安慰崽,没有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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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在宋警官和林子的威逼下,我住进林子家的客房......崽当然没有跟来。
他们不知道崽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工作那边林子替我请了假,我只一直神情恍惚。林子和江舒悦甚至抽了一天时间陪我去逛花鸟市场,那些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奶兔被关在笼子里,胆子小的静静缩着,胆子大一些的会在笼子里探探嗅嗅,他们不知道即将遇到怎样的主人,过上怎样的生活。
他们全都那么可爱......但他们全都不是崽。
崽的尾巴上有一撮黑毛,想和人玩的时候一翘尾巴就能看到;别的兔子换食的时候都会觉得苜蓿草更香不肯吃提草,唯有崽全无一点不适应,似乎还觉得提草更香;人家说兔子心情不好会跺脚会咬人,但崽从来都没有过;崽最喜欢我轻轻捏他脊柱附近,喜欢趴在太阳底下睡觉,睡醒了时伸懒腰总是先往前再往后;崽送去绝育的时候以为我不要他了一直哀哀地舔我手,后来过了一个星期都格外乖巧;崽喂球虫药的时候好喂极了,再加上没多久就会自己上厕所,我常常调侃说崽以后肯定是那种能成精的兔子;崽......
林子和江舒悦已经去玩仓鼠,我看着面前的垂耳兔笼,突然一阵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我忍不住就在商铺前呕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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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病了,发高烧,病因不明。
之前林子帮我请的是病假,真应了那句旗不能乱立的老话。
单位来了领导慰问我,我打起精神应付着,人一波一波来了又走,我想见的却只有我的崽。
我和他先是经历了死别后是经历了生离,再没有什么能把我和他分开。
打完退烧针以后我擅自回了家,数天没有喂食的崽瘦了许多,见我回来,他像原来一样朝我飞扑过来,我抱住他条件反射地掏兜,里面给兔子的零食已经被林子他们清理掉了。
但崽还是像是我递给他了食物似的,他在我的手心“吃着什么”,瞬间一股陌生感和眩晕感闪电似的砸中了我。
那不是崽。
那不是崽!
那不是崽......那不是崽的话,是什么呢??????
我如受棒喝,剧烈的心跳之间,我双手掐住还在进食虚无的崽的腹部,将他拎至厨房。
一直忘了说,大学的时候,我学的是生物专业。
没有给这堆活蹦乱跳的腐肉注射空气针,我拿起厨房剪,按住它,回想起解刨课程的内容。
在腹部画一条红线,剥开外皮,观察肌肉。
翻开肌肉,观察腺体。
沿着口部剪开面部,上面是它的口腔及咽。
接着是内脏:消化系统和呼吸系统。即恶心又漂亮,我上学时水平就不高,如今剪子剪下去,温热的兔子血把它的躯体染得一团糟。
剥开心脏,剥开肺,剥开肾脏。
最后是与心脏相连的大血管,我轻手轻脚地剪上去,这回是彻底的血肉模糊。
在镜子面前抹了一把溅上鲜血的脸,我给了自己一个狰狞的笑,然后像梦游一样回到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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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一切,似乎都就此结束了。
最后的诊断似乎是我长时间暴露于某种菌之下,所以出现了一系列反应症状。出院的时候依旧是林子来陪我,他试探着问我:“崽的事......你释然了没有?”
而我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不,并非是我忘记了他,而是我想起了自己住院期的作为......我做了什么!我竟然亲手杀了崽!已经经历过那么痛苦的死亡的他,竟然又被我杀死了一次!
“我不会释然的......我要回家。”我跟林子说,抛下他,重新打车回家。
他还在......太好了,崽还在。
他像是平常一样冲我跑来,亲手被我杀死的崽......是的,死亡无法带走他,任何东西都无法带走他。但看着他舔我手的样子,我突然又是一阵恍惚......我杀了他......如果他还活着的话,那么我杀死的是谁?
小宋。
那个名字闯进我的脑海。我惊慌失措地抛下崽,驾车往警局赶去。我神色慌张地自首,结果被拘留了两天后被放了出来。小宋失踪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老家,我......我竟然没有作案条件的么?
那么我杀死的又是谁?
那么我杀死的又是谁?
那么我杀死的......
我颤抖着拨通了林子的电话:“我杀死了谁?小宋在哪?”
“小宋?那是谁?”
我失魂落魄地挂断,又慌慌张张拨通了一个存在手机里一段时间却没怎么拨打过的电话:“李婷,我——”
“对不起,您是哪位?”对面的女声这么说道。
我......
我杀死的......
我回到家,镜子面前蹲着的是一直硕大的兔子。我失声尖叫起来,镜子那头的声音似乎越过镜壁,传至我的耳边。
我没有杀死任何人!
我没有希望任何人死!!
我也没有许过任何想让谁消失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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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的声音,在那一刹那,全都消失了。
我在的是一片只有各种兔子的草地,大白兔、垂耳兔、彼得兔、公主兔......
在那里,我一眼就看到了崽。
他说着生涩而不熟练的普通话,里面混杂着暧昧的兽声,听着他的声音,我竟一点点平静了下来。
“汝......为何拒绝?”
“拒绝什么?”
“乐土......永生......你和我。抛弃汝之肉体......全知全能。”
“这从来就不是我希望的!”
“汝......希望为何?”
是啊。我希望能一直陪在崽的身边......不如说我希望崽一直陪在我的身边。我希望不要有衰老和死亡夺走他,我希望和我在一起的日子,他能是快乐的......但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他:“你是谁?”
“兔......之神。汝与吾结下契约。吾凡名为崽。”
“小宋是你藏起来的吧?”
“小宋。李婷。皆为......汝之愿望。”
“我是因为小宋才和你相识的......拜托了,把小宋还回去吧。”
“否决。”
“那你想要的是什么?!!”
“吾主呵。吾之愿亦为汝之愿。饲养汝......陪伴汝......不死不灭。”
我笑了。在那一瞬间,我看到了属于他的,现代仪器没有办法看到的真实:他是不死不灭的生命体,自以为饲养了我,还想逼疯我,让我进入他的,所谓神的世界。可是“我想你不知道照顾一个生命体的喜悦吧。
“看着它从新生到长大,看着它迈向死亡,走向圆满......对我来说这是生命最美丽的地方,当然也会有离别有伤心......”
就在这时候我想起了小宋。刚出校园的时候她青涩极了,又因为考研耽误了最好的校招时机,什么都很依赖我。后来她渐渐也变成了一个很优秀的社会人......我看到了她的成长,潜意识中我是认同的:我对不起她,我配不上她。
“生命就是和各种别的生命发生关系,而不是不离不弃,不死不灭。我很感谢你对我的垂青,但是对不起,我不可能会接受。”
“吾明白了。汝言之‘生命体’......有趣?”
眼前一切如万花筒一般缭乱。我的心情变得前所未有的轻松:“你是在崽死后才出现的吧?那我照顾你的那段时日,你的感觉怎么样呢?”
“......无法理解。然而......奇异。”
“如果你是神的话,就让一切恢复正轨吧。”
在最后,我这么说道。工作财产上我已无大的追求,父母皆身体硬朗,喜欢的人我更愿意靠自己的力量去争取。
如果这个怪异的神的愿望就是实现我的愿望的话,那么,就让一切恢复正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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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是一月中上旬。
我刚和小宋分手,结果祸不单行,崽也误食颠茄一命呜呼。
我郁闷了许久,可林子那厮却找了个漂亮的女朋友,应届生,心理系,在人事部工作。
为了调节,林子硬是拉我去当电灯泡,美其名曰帮我挑一只更好的兔子来替换崽,可去到花鸟市场,两人就去仓鼠区再不管我了。我也乐得清静,一边发呆一边看着,不由得看定了一只彼得兔。他很小只的样子,看起来不很活泼,但眼睛却像是石榴石一样得好看。我伸手去逗弄,像是三流言情小说里的那样,竟然和一只冒失的手碰到了一起。
“呀!”那个女孩子叫出声。
她一头清汤挂面,戴着眼镜看起来呆呆的,却有一种学究的萌意。
“你是何孟诚!”她喊道,而我则一头雾水:“请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直觉~”女生说着,不知为何,我竟然觉得这样活泼的她少见极了。她身上有种让人眼热的气质,我难得地腼腆了起来:“那好吧......你也喜欢这只兔子吗?干脆给你好了。”
女生正欲回复,林子和他的小女友已经挑选好仓鼠朝我走来了。但却见林子的女友突然活泼了起来:“咦,学姐?!!你在这边工作吗?”
“嗯嗯,硕士毕业后在一间咨询室做事,你呢?”
两个女孩子聊开了,林子靠了过来,不怀好意地朝我挤挤眼睛。
我翻个白眼,明明只过去不久,失恋的事却已恍如隔世。
“啊,那是我男朋友大学同学何孟诚,可倒霉了,先是被分手了然后养的兔子又死了,所以来这里挑只新的~”
听到女孩子们提起我,我微笑地走了过去。
我看中的彼得兔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我心下了然,加入她们的对话。
我想,是时候告别过去,开始一段新的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