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冬天的太阳晒得人懒洋洋的,吃过午饭后有点困意就又爬床上睡了一个回笼觉。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听到老妈喊我:“别睡了,人家拜托你照顾的猫不见了。”说起那只猫原是小执的,她去外地出差没有办法便把猫放在我这。说起这只猫,据我看应该只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猫咪,全身呈灰褐色,没有任何特点,可能是我眼光的问题,在我眼中几乎所有的猫咪都是一个样子,歪着头看着你,眼睛一眨也不眨。那可不行啊,别人的拜托我照顾的,可不能弄丢了。想着穿好衣服走到客厅妈妈正弯着腰朝着柜子里打量“哎,你说它能跑哪去?该不会出去了吧”妈妈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在和我说话。这只猫在我家已经有三天了,起初刚打开箱子,一道黑影突然钻进了电视机下面的柜子里,低头朝里面看去两只眼睛像是宝石般闪闪发光。一直到晚上闻到了特地为它准备的鲜虾它才慢慢从柜子里钻出来,而且看到食物后就立刻放松了警惕,完全不在乎自己所处的陌生环境了,无视旁边的我,自顾自的吃着。它来到我们家后几乎一直就待在客厅,完全没有乱窜房间,像一个淑女一样只待在自己的小窝附近(窝是聂执特地从她家搬来的,猫咪最喜欢的小虾她也准备了许多,猫砂什么一应俱全),或者就躺在沙发上,像一只大肉球。
“杰瑞”我喊它的名字,一般情况下它即使不到我身边来也会在某个角落叫一声,可现在一点动静也没有。
“家里面没有,可能跑到外面去了,你出去找找吧”妈妈扶着腰慢慢站起来。
“好吧,可别跑丢了,不然没有办法交代啊”想起聂执临走前千嘱咐万叮咛拜托我一定要照顾好它,现在竟然不知踪影了,心里惴惴不安,希望它只是去外面透透风一会就回来。
傍晚的天空显得有点略微的发黄,像是阳光里的金色渐渐退去仍在空气中留下难以消散的颜色。路上鲜有行人,我也就放开嗓子喊了。“杰瑞!杰瑞!”我已经走了两条街,它仍不见踪影。本想折回去再到另外一边去找找看,突然传来一句十分冷漠的声音“你这样大声叫一个女生的名字不觉得很失礼吗?”
我转过头来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人,可我是真真切切听到有人说话。什么情况,莫不是还有什么灵异事件?此地不宜久留,先撤为妙。
“喂,你不是在找我吗?我就在这。”身后又是冷冷的一句话传来。
我慢慢的回过头去身后只有一面墙,并无一人,后背不禁冒出冷汗来。
“我在上面,你看不见吗”她显得不耐烦起来。
我顺着声音抬头看去,墙上面卧着一只大猫,正慢慢的摇着尾巴眼睛圆圆的瞪着我。这不就是杰瑞吗?我仍不敢确定,因为我不知道杰瑞能不能说话。
“杰瑞?”我试探的问道。
“是我,怎么?才几个小时不见你就不认识我了?你们人类还真是无情”她真像是一个大人在责怪小孩。
“也到不是不认识,就是听到你说话我不是很确定你是不是杰瑞,因为你在我家的时候可是一句话也没有说过。”我解释道。
“对着你那张丧气的脸我连饭都不想吃,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她的语气中似乎又加了点嘲讽的味道。
“哎,你这个猫咪,难得说句话怎么还这么刻薄。”我有点不满,毕竟被一只猫嘲笑有点难以接受。
“我刻薄吗?你难道不是这么大了还要靠父母养活?看着你的脸我就知道你上午出去又是白跑一趟,没找到工作吧?”她看着我的眼睛眨了眨,像是炫耀一般,又说道“我们聂执在你这时候已经能赚钱养我了。”她从墙上一跃而下,落地后从后脚像是有一条波浪一直扩散到的尾梢,粗长的尾巴弯弯曲曲的打了一个节又重新伸得笔直。
她的话让我哑口无言,毕业就是失业这句话在我身上再合适也不过,到处找工作而屡屡碰壁,一个人浑浑噩噩的活着,也只有父母能这样的包容我,听她说的话我都能感到我的脸慢慢的红了起来,淡淡的热气一直蔓延的脖子。
“你一定在找借口。”她的语气像是揭穿魔术的小孩。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竟然顺口的反驳她。
“你肯定在怪当初的自己没有好好用功读书,是不是?”
“我没有!”
“你后悔自己的不努力,觉得如果重新来过就会从这困境中脱出,你总把希望寄托在回忆中的自己却不是现在的你,是不是?”她围着我转了一圈,坐在我面前,她的胸前竟有一撮白毛,是我没有发现的。
她的话让我咽了咽唾沫,顿时觉得嘴里干燥极了。她奇异的双瞳似乎能散发出看穿一切的光,她敏锐的洞察一切,像一个运筹帷幄的军师轻摇羽扇,她慢慢的摆动自己的尾巴。
“哎,你真的只是一只猫吗?”我看着她,像看着一潭溢满星星的湖泊。
“那不然我是什么?”她又变得冷漠起来。
“哎,我不清楚,你是一个谜。我们回家吧,你不饿吗?”我低头看她。
“有一点,我要吃东西了”说完她就迈开步子往回走,我跟在她的后面。
“你出来是散步吗?”听了她说的话,我觉得身上全没有力气,说话也懒懒的。
“是啊,你们这连公园都没有,聂执没有告诉你要带我去公园吗?”
我突然想起来了,聂执是要让我隔三四天要带她出去溜达来着,那时候我想这只猫真的奇怪,现在看来这一切简直就是情理之中。“对不起,她叮嘱的事太多,我没记得起,忘记了,实在不好意思。”
“也难怪你没有女朋友,也不知道聂执竟然让你这个马大哈照顾我。”她的不屑丝毫没有隐藏,存在于每一个字中。
“是在对不起啦,以后我会格外注意。”
“那也不必,反正再过三天她就回来了。”她似乎在得意的炫耀。
“三天,但是她告诉我律师事物所派她去哪里的公司做顾问,要一个多月才能回来。”
“什么!”她背上的毛瞬间都立了起来,她的声音像是呜咽着要哭了出来,“你没骗我?”她歪头看我。
“不敢骗你。”
“果然,女人的话还是不能轻易相信,你记住了吗?”她努力的让自己变得冷漠。
“受教了。”我一本正经的回答她,“但是你要去哪里?”我停下了脚步。
“当然是回家。”她头也没回的说到。
“回谁家?”我疑惑的问她。
“当然去你家啦,还用问”她不耐烦起来。
“可是,我没记错的话,我家在那个方向”我朝右边指了指。
只见她圆润的转了一个弯,把眼睛轻轻闭上,“那你还不带路?”
当晚六点回到家中,妈妈看到她回来后很高兴,给她吃了许多小鱼。我吃过饭也回到了房中。
【二】
正在回想杰瑞说的那些话,门开了。杰瑞慢慢的走进来,甩了甩尾巴跳到我的书桌上。“我想跟你谈谈”她扭头看墙上面年年有鱼的剪纸画,像是随口对我说道,“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我正襟危坐。
“我希望你”她用爪子沙沙地剐着墙,目光已经从剪纸移到我的脸上,“我希望你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诉聂执,特别是那句话”
“那句话?”我用手扶着额,问她。
她似乎不满意我的反问,不耐烦的说“就是那句,女人的话还是轻易不能相信”
“我不会对她说的,今天发生的一切我都不会告诉她?”
“真的?”她把爪子规规矩矩的整齐立在胸前,那撮白色的毛像是夜空中的明月那般显眼。
“真的,我不骗你的”
“那好,为了让你的嘴严实一点,我可以让你回到过去”她骄傲的说。
“回到过去?那是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傻?回到过去自然就是回到以前的时候,比如你初中或者高中的时候”
“真的可以吗?”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同时也不相信这样一只猫咪竟有这样的力量。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可以试一试。”
“那么请让我试一试吧”我迫不及待的说。
“但是我有两点要说,第一:我不能保证把你送到过去的什么时候,有可能就是一个星期前,那时候的两个你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你应该避免与熟悉的人见面,你能做到吗?”她把爪子放在我的肩上,拍了拍。
“这个应该不难,没有问题。”
“很好,第二:你能保证不把昨天的事告诉聂执吗?”
“我可以保证。”我把手抬起来,对她说。“我不会告诉她的”这突然的动作吓了她一跳。
她两只爪子按了按桌子,“那好吧”她把一只爪子抬起来,对着我。
“要怎么做?”我很好奇要怎样施法才能回到过去,茫然看着她的肉垫。
“你摸一下”其中似乎有羞涩的味道,也可能是我很激动错误的感觉。
“就这么简单吗?”
“你不信拉倒”说着就要放下爪子。
“别,我试试。失礼了。”我伸出手轻轻碰触她的肉垫。像是初落的白雪那么柔软,我的身体像是砂砾般被风裹挟而去,又仿佛蒲公英般四散开来。
【三】
天空像是蓬松的棉絮压在我的身上,感觉全身都懒洋洋的。但是头疼的厉害,耳朵边似有巨大的发动机在嗡嗡作响,目光由涣散渐渐变得清晰。晶莹的泪花还在眼眶中打转,大病初愈般深吸了一口气,剧烈的咳嗽使肺不堪重负,微弱的疼自胸膛像脑袋蔓延,似是要把心都吐出来。不过疼痛让我变得清醒,灵魂仿佛自高空中又俯身回到我的身体。
“我该不会是真的回到过去了吧?”将信将疑间我摘下眼镜,随意用衣角擦了擦,戴上后边觉得这个世界都朝我翻涌而来,所有的景物都显得离我那么近,远处林立高楼就像是矗立在我眼前般,巨大的阴影笼罩在我身上,呼气突然变得急促起来。我不再看它扭头打量着周围,看到那个早在十年前就被拆除的废弃厂房,记忆像开水涌起的气泡,“咕嘟,咕嘟”一阵一阵的冒了出来,这一切变得鲜活无比,都涂上了可爱的颜色。
那个工厂在我记事起就以荒废,里面的各种金属器材一夜之间都被偷了个精光,原本我们在车床上搭建秋千也一同不见了踪影。本来是有一个老人看守这片废墟,我们每一次来玩都会向他问好,但也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被子女接走,自此这里便是我们的乐园,真真正正变成了一片毫无生气的废墟。没等我们在这疯玩多久,工厂转手,这里摇身一变成了一个(黑)网吧,老虎机、街机、电脑已经俱全。领略到电玩魅力的自己,自然也是流连忘返。不过多久我已是这里的常客,老板经常安排我坐在一个靠近窗户的位置上,这台电脑的键盘格外干净,不像其他总是积累了一层厚厚的油。但是我的小伙伴并不在乎这些,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大屁股的显示器。
老板是个大胖子,但是有一个特别漂亮的女儿。我们几个小伙伴一致觉得她应该比我们班上的任何一个女生都要漂亮。经过我们这么传说,班里几个成绩超好男生也想一睹芳容,但又不能来网吧里干看着,于是我们八个人相约一同去上网,但是电脑只有七台,去的时候已经有四个隔壁班的捷足先登了。我们只好分成两拨,三个留下玩电脑五个去打街机,那个时候没有现在的网吧计费系统,一个小时一块五毛钱,先把钱付了。大胖子就会在一本厚厚的本子上记录什么时候下机,安排你玩那台电脑,时候到了,他女儿就会喊我们下机,如果还要继续玩就要看看后面有没有人排队了,如果已经有人预约了下面的时间,又没有其它的空电脑,自己只好滚蛋。女孩来让我们下机应该是压轴的戏码了,她束着马尾辫,当她轻轻敲着电脑桌告诉你时间到了的时候,她会看着你的眼睛。但我从来都不敢看她的眼睛,总是用各种借口希望能多玩一会,什么“等这一把打完我就下啦,队友需要我的。”“哎,我光顾着玩游戏了,还有点资料没有查,拜托你让我查一下,一会就好。”她总是心软,所以现在我觉得她不适合做生意,会让我们继续玩下去,有时候碰到她要写作业,甚至我们可以再多玩一个小时,回家的时候都觉得这孩子真傻啊,满载而归啊。虽然这种把戏我们用了许多次,但她仍没有戳穿我们。
想着那些事,也忍不住的跨进了厂房。一进门就看到一个大胖子坐在柜台后,看到有客人来边问要买些什么。这(黑)网吧表面上是一个小商店,常来的人都是到直接说上网,他就会让你进到后面的房间里。我看着玻璃柜台里少的可怜的几包泡面和零食,走到他跟前说我要上会网。
“上什么网?我这是商店啊。”他可能是怕我要举报他。
“你别误会,我表弟告诉我的。”我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你早说啊,要玩几个小时?”可能在他眼中我是不会出卖他的。
“玩两个小时吧。”我看了看他身后的大挂钟,四点了。
“好嘞,三块钱,去四号机。”他在本子上飞快的写着,我付钱之后就进去了,那个我曾进去过许多次的门,隔着那么多年的时光我又重新走进了它。
灰暗的灯光,头上缓慢转动的排气扇,略微发霉潮湿的味道都显得那么熟悉,恍如昨天我才离开这似的。我走到了四号机前,看着键盘上黑黑的手印,笑了笑。
我知道自己放学时候肯定会来这,但是见到了“自己”之后要给他说些什么呢?看着旁边四个死死盯住显示器的少年,陷入了沉思。沉迷于网络游戏真的是自己一败涂地的原因吗?我觉得不是,就像是任何人都知道抽烟有害健康但还是有许多人坚持在抽,有些道理大家都懂,但真正能把这些老生常谈的道理付诸实际的少之又少。我甚至觉得,我那个时候与现在懂得的一样多,是那种不坚持,放纵让自己一步一步滑入深渊。即便现在我告诉他“你这样下去会很惨,我就是以后的你”那时的我仍不会相信,不会放在心上。因为我就是“自己”我懂得他。至于今天有个人要像我说那些大道理我已然会觉得他很啰嗦,烦的要命,现在的我都难以坚持毫无毅力那要怎么苛求那时的自己呢?
“哎”我叹了口气,觉得这次穿越并没有什么意思,甚至觉得现在的我虽然不优秀但也不会那么不堪,万一现在我说出了足以改变“自己”未来的话,使我的生活变了模样,遇到了不一样的人,领略不一样的故事,有可能会变得比现在好吗?我觉得是极有可能的。但是不会变得更糟吗?现在的我碌碌无为平平淡淡,但至少我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坏事,仍如“此时”的“我”一样善良。那么如果改变后变成了“现在”的“我”都讨厌的人,那该怎么办呢?想象着“那时”的自己有多么不堪,“现在”的样子也是可以忍受的。
正想着突然鱼贯而入一群少年,他们都背着书包,鲜艳的校服还都穿在身上。“不会吧,真的已经有五个人了,老板没骗我们啊。”那尖锐的声音把我的思绪拉到“现实”,不用想他肯定是我的死党,王小开。
“没事,反正我们也不算真的玩,看了眼我们就走了”这应该是我那时候的班长吧,我记得,他的短发像是刺猬的刺一样一根根立起来。
“也好,小择,那咱俩联机打游戏,你们几个不玩就在后面看着”他叫我的名字,我突然有一种想答应他的冲动,虽然他看起来还是那么小,完全不是“现在”粗犷的样子,他那么可爱。
“嗯,行。”
我看到了一个少年坐了下来,他的身体那么弱小,宽松的校服像魔法的袍子,我竟然有这种想法,“他”到底施了什么法术能让少年美好的“他”变成这样失败的“我”呢?我看着“他”的手熟练的敲击那唯一一块洁白的键盘,还未佩戴近视镜的眼里反射着微蓝的光,我的心似乎也猛烈的跳动起来,越来越快,仿佛身体里住着一个性情执拗鼓手,他要擂碎我的身体。我心中的痛疼难以言说,我对着那个少年也说不出一句话,我唯有静静的看着他,在灰暗的灯光下,在记忆中的某段时间里。
“来了!来了!”又是王小开的声音。顿时一群人都围了过来,一个束着马尾的女孩走了过来,她用纤细的手轻轻敲着桌子,骨节处微微的发白。我一抬头就看到了她的双眸,像是沙漠中唯一的源泉,银河中唯一肯为我闪烁的星,记忆中所有的故事都有了结局,每一次远行都有了目的。执拗的鼓手停止了擂动,我缓缓的站了起来,看着仍沉迷于游戏的陆择,那个我。想对他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放弃。我不希望改变“他”,希望“他”会遇见我所遇见的人,希望“我”没有错过“他”曾错过的事。
我走出那间暗房,突然而至的阳光格外刺眼,当我回头时,那个少年被几个顽皮的男孩围住,我我仍能看到她跳动的马尾辫,在一片灰暗的背景里,我仍能嗅到潮湿的味道。“再见”我对她说。
【四】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清晨了,拉开窗帘顿时阳光涌了进来,涂抹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当我做到沙发上准备拿起碗吃饭时,一只灰褐色的身影跳了上来,杰瑞?我突然下意识的给了它一巴掌,顿时滚到了茶几下。
“你发什么神经?”老妈弯腰把杰瑞抱在怀里,轻轻的抚摸它的毛。杰瑞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我竟然有种想要跟一只猫道歉的冲动,我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