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她点了一杯咖啡,给孩子点了一个奶昔。她参差不齐的刘海被风吹得扬起又伏下,笑得仓促。不用对着我的时候,她的眉头总是微微蹙着。
好几年了,没想到会在这里偶遇她。她说她带孩子来这里玩,要孩子谢谢我的奶昔。我一笑:“周末呢,不应该是一家三口出来玩吗?”
“他,他很忙。”
我听说过她和她男人。坐月子期间,她闹自杀,幸而被救了回来。从那以后,她被婆家人贴上了“作”的标签。我知道那是产后抑郁症, 挺担心。一晃四五年,娃娃都这么大了。我摸摸肉嘟嘟的小脸:“宝贝真可爱!”
孩子怕生,躲了开去。
她是我发小。小时候,我们一起上幼儿园。因为她爸凶狠,她不愿意跟我们玩,跟着他的时候,他就挖个坑把她往里塞;她妈泼辣骂人,一句不对就吵架。村里那几个八九岁的大女孩总欺负她,还叫大家都不理她。我从来不听,还常常护着她,所以我们很要好。
她像一株努力冲出淤泥的莲,文静、软弱,高中毕业没多久就嫁人了。但据老家的人说,那男人不是东西。她过得很艰难。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娃走着走着就要抱,她明显力不从心。我咬咬牙开口:“你住得远吗?我送你们回去吧。”
“不远,走走停停,半个小时就到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出来两年多了,租了一个老旧小区的一室一厅,在一家厂子干活。我妈接送孩子,在旅馆做清洁,比较自由。”
“没离婚?”
“离不了。他说反正他也不容易娶到老婆了,有点钱不如嫖了赌了;要拖死我,怎么也不能让我好过。”
“诉讼呗。”
“太麻烦。据说要证据啥的,哪来呀?离婚也要一起去的,说不定一见面,他就一手掐死我了。那样,我娃儿和老妈怎么办呐?只要不见到他,我们就很幸福。得过且过也好。”
我骇然,不敢问她都经历了什么,突然抓住她的手,几近恳求:“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做傻事!”
她笑得像柔弱的莲:“放心吧,我得把孩子养大,看他成家生子。还有我妈,她其实很苦。我爸去世后,她好多了。如果现在她没干活,你可以跟我去看……”
“我信。有空一定拜望你们。那年……”
“现在不了。我有无数次想死去,但总有一股劲儿活着。大概因为他叫我去死吧。他们有多希望我死掉,我就会活得多坚强。”
“有那么可怕吗?”
“不是可怕,是恐怖。你好自为之吧。”
我站在路边目送她,不知道该如何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