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曾进了鼎盛县人民检察院后，可能是患上职业病的原因，原本就话不多的他，三年后变得三棍打不出一个屁了。老曾想亲近阿虚、老丘和老虞，可他们三人在乡下上班，想经常见到，并非那么方便。

倒是在鼎盛县师范附小当代课老师的老田跟老曾地理距离近点，再说老田也空闲一点。

代课老师嘛，工资几乎不到公办教师的三分之一，上的课程量却是一样的。老田是个人精，上完了课就爱到县直单位找熟人侃大山。他是有远大理想的，当了几年手扶拖拉机手后，感觉没有社会地位，找老婆都会是底层次的，他就自我转型，来师范附小当代课老师。代课老师虽然是编外教师，跟正式教师有质的区别，但好歹能列入文化人的行列。文化人在县级以下的基层，那是有地位的。所以代课老师起码相当于古代的秀才了。

关键是近些年，国家重视教育、关爱教师，每隔五六年，就会放出一些正式教师指标，让代课老师去考，考得了就能转正。有些考试不厉害的，可以通过熬资历来加分，最终也能顺利转正。老田就是看中代课老师这点前途的。

老田也亲眼目睹过几个边远学校的公办女教师，嫁给县里或乡镇中心学校的男代课老师的事例。鱼爱溯源而游，人爱往高处走，自古使然。乡镇边远的想嫁乡镇中心一点的，乡镇中心点的想嫁县里的，县里的想嫁市里的，谁处于地理位置中心，谁就有吸附力。北京是全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所以一个北京，就把整个华北的人才吸附得不成样子。

老田当代课老师，是有点人在曹营心在汉，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味道的，他把代课老师当成一个跳板。所以两个学期下来，学生的学习成绩实在不敢恭维。阿虚和老虞就笑话他，老田啊，你赶紧放过下一代吧，太误人子弟了。

老田笑笑说，我也想放过啊，奈何天不助我也。

老曾是知道老田的心思的，老田上完课就爱到县直单位找熟人玩，图什么？实际上就是到处打探消息，看哪个单位有没有招工招干。反正他是代课老师了，填写履历表时，比之前填写个拖拉机手荣光得多了。

老田知道老曾木讷，老田料想他们五个在鼎盛县工作的河滩矿子弟要数老曾难找老婆了。所以每次上完课窜出来玩的时候，到了老曾办公室，老田都提醒老曾：“老曾，你该找媳妇了，要不然以后你光棍了二三十年，突然开窍了，那不是要找我们哥们四个的女儿下手呀？”

老曾说：“这么熟，不好下手吧？”

老田说：“你奶奶的，你还真有这个心啊？”

“你明知我不善交际， 工作上又没你那么随便，你要帮帮我。你不帮我找，你帮我找个媒人也好啊。”老曾说。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得，包在我田少爷身上。但是，我约你去见面，你必须得去。”

“我去。”

在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里，老田这只三脚猫跑遍了鼎盛县城附近的三个乡镇的所有中小学。目的只有一个——为老曾张罗女朋友。至于老田自己，他是不急的，他想转为正式教师或者什么单位的干部后再找女朋友。用他的话说就是：大丈夫何患无妻。

经过踩点、比较，老田最后圈定了龙凤镇龙虎小学的两个女老师。这两个女老师一个叫黄秋兰，优势是师专毕业、公办教师、善解人意，缺点是有点龅牙，皮肤不白，甚至有点高原红，身高1米56；另一个女老师叫李秀丽，优势是肤白貌美，身高1米62，明眸皓齿，秀发飘逸，劣势是高中毕业，代课老师。两位女老师的优缺点，都是经过老田实地考察访问后得出的结论。

老田向老曾推介了他两周来的辛苦劳动成果后，怂恿老曾一同去看个究竟。

老曾说：“叫个媒人介绍得了吧？还要亲自跑一趟？”

老田说：“跑一趟偷偷看过，满意了再找媒人说破就行了。如果你看到动心了，自己追也行的。”

老曾说：“自己追，我怕是不敢。”

老田说：“你看中先吧，看中了我帮你传话，真成了封个红包给我得了。”

老田和老曾就各自骑着自行车，穿过县城去龙凤镇的那片梅林，直奔龙凤镇龙虎小学去了。

到了学校，老曾害羞，死活不愿进学校去。老田无奈，只好把车停在校外，两人做贼似地逐个偷窥学校的教室，最后还算幸运，两人分别偷窥到了要见的黄秋兰和李秀丽两位女老师。

老田比较造孽， 在黄秋兰和李秀丽上课的教室外，他趁老曾偷偷探头偷看时，自己故意比老曾露高一个头，然后朝教室里的学生做鬼脸，以此引起老师的注意。

在黄秋兰老师上课的教室窗外，老曾和老田听到了黄秋兰老师客气地警告：“谁在外面？请不要打扰学生上课。”老曾和老田赶紧躬腰溜到李秀丽老师上课的教室窗外。

老田在老曾探头探脑偷看李秀丽的时候，又故伎重演。李秀丽老师同样发出警告：“同学们大家不要分心，看黑板。”她说这句话时，眼睛却是盯着老曾和老田的头落下去的窗沿，两人吓得落荒而逃。

两人一路回县城的路上都在探讨，老曾到底追求哪个老师好呢。两者都有优缺点，不能两全。

老曾说：“要是两人的缺点都去掉，优点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那就是善哉善哉。”

老田说：“善哉善哉的还到你啊？早都被人抱入洞房了。”

老曾事后想了几天，还是决定追求黄秋兰。因为老曾的父母不赞成他娶一个没有正式工作的媳妇，有点龅牙和皮肤不白的缺点比起一份正式工作，那就是公办教师这个优点几乎可以全部覆盖缺点了。在老曾父母看来，自己儿子跟阿虚、老丘、老虞、老田这四个矿子弟比，是占有绝对优势的，一是在县城上班，二是在检察院工作，体面得像抹过一层金粉啊。

老曾决定追求黄秋兰，却害羞得不敢去主动约黄秋兰。老田就鼓励老曾写信，然后帮老曾跑腿。

老田第一次送信给黄秋兰，偏偏又不直接送给黄秋兰，他走进龙虎小学的教师办公室，走到李秀丽老师的办公桌旁，对李秀丽老师说：“李老师，请您帮个忙，转交封信。谢谢。”然后看了一眼李秀丽，就走出办公室，骑车走了。搞得李秀丽老师还以为他是新来的邮递员。

第二次的时候，老田才直接交给黄秋兰老师。

到第三次的时候，黄秋兰老师叫老田带回了一封给老曾的信。这一来二去的，老田也不知道老曾和黄秋兰的爱情进展得如何了，就问老曾：“有戏吗？我腿都跑短了哦。”

老曾给老田看了黄秋兰的复信。

老田说：“提出见面建议了啊，好啊。”

老田于是继续充当媒人的角色，安排老曾和黄秋兰在师范附小自己的房间里见面。黄秋兰不是单独来，她叫上了李秀丽作陪。

整个见面过程，老曾都没说上五句话。倒是黄秋兰、老田和李秀丽说得多。也许是老曾知道这种相亲方式是直指结婚这一目标的，所以腼腆得脸颊和手心都是汗，气得老田真想踢他一脚。

这次正儿八经的见面，最后导致了一个让连老田在内的，五个河滩矿子弟哭笑不得的结果——黄秋兰居然跟老田同居了。对外的解释是，黄秋兰喜欢老田多一点，老田能说会道，人够风趣，跟老曾过，那一辈子会闷死。

老曾的父母看到这种结果，也只好笑话老田，说他不厚道，怎么帮人介绍女朋友，反而纳为己有呢。

到这份上，老田也只好百口莫辩，认了。不认也没办法了，人家黄秋兰怀孕了。想不结婚，门都没有。

其实，老田内心最想娶的人，还是美人胚子李秀丽老师。虽然人家现在是代课老师，但老田自己不也是代课老师吗？代久了总会转正的嘛。

老虚他们三个在乡下工作的矿子弟，说起老田和老曾这档子事，都是捂着嘴笑。

但是话说回来，老田也不亏。一个代课的老师，能娶一个公办教师，那得有点儿本事和诀窍。到底是什么诀窍，阿虚、老虞和老丘百般请求传授，老田就是不说，黄秋兰也愿不说。

老虞猜想，肯定是老田受不了黄秋兰的心计和猛攻，就他那小样儿，哪里是富有心计的黄秋兰的对手？

据老曾透露，李秀丽老师其实也是很喜欢老田的，但是见到老田一个代课老师居然也看不上同是代课老师的自己，自信心受挫，在老田和黄秋兰结婚后半年，她就不再当代课老师了，经人介绍，嫁给西羊乡一个杀牛的屠夫。

老虞和老丘后来知道李秀丽老师嫁给一个杀牛的屠夫后，心疼惋惜得几乎悲痛欲绝。骂老田和老曾不够兄弟，怎么能如此对待牡丹呢？你俩不要，你俩就介绍给我俩呀。现在，眼睁睁让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老虞和老丘见一次老曾和老田，就骂一次：“你俩个龟孙，让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你俩迟早会遭报应的。白菜让猪拱了，心疼啊，心疼得掉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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