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隐子
对了,我叫子陵,深谷为“陵”的陵。
”时间快得就像雨天屋檐下雨水连成的珠线,转眼我就快年满周岁,挣脱了母亲的怀抱学步,没过多久我就走得越发稳当了。大人下地干活,我两个堂哥或者姐姐就轮流带我,对他们来说我就像个烫手的山芋,因为我总是在他们眨眼的功夫就不知道溜到哪去了,一旦我磕着碰着他们难免就要受罚,我想他们决计是希望我快点长大的。那时候不知道哪家的猫老是喜欢跑来我家,他在横梁上窜来窜去,我拿它没有办法,只能抬头咿咿呀呀的吓唬它。但一旦它钻进阁楼里我就没了法子。阁楼是储藏谷物、玉米的地方,没有窗户终日不见阳光黑暗而且潮湿,对于尚且年幼的我实在没有半点胆量上去。
两岁以前我体弱多病,经常深更半夜无故的发起高烧来,但据说我从来不哭不闹,母亲反而更加担心。熟悉我的人应该记得我右眼角那个伤疤,也是那个时候留下的,那是第二年的秋天,院坝里晾晒着谷子,时不时有麻雀落下来偷吃。时间已是傍晚,因为我记得屋里已经有了光亮,那时候没有通电,用的是煤油灯,就挂在屋里的墙壁上,没有风也会灯光摇曳。大人从地里回来在屋里生火造饭,堂哥他们也不知去了哪,就剩我一个人在院坝里面逍遥自在。坝子里放着翻晒谷物用的耙子,我就拿它当小马骑着在院坝里一遍一遍地跑,突然一不留神就绊了一跤,我清楚的记得跌下去的时候时间仿佛都放慢了许多,我眼睁睁看着屋前那个石头台阶向我扑来,我什么也做不了重重摔了上去,却没有意想之中的那种疼痛只是觉得眼角发凉,很凉。
我傻愣愣的坐在那里,看着眼角滴下来的血落在地上把一片谷子都染成了红色。奶奶最早发现了我,她正端着一盆水从屋里出来,看到我血流如注吓得丢了盆就叫我母亲,我母亲疯了似的从屋里飞奔出来,扑在我旁边捧着我的脸不知所措。
“快送他去余医生那”我也不记得是谁慌忙中喊了一声。母亲转身就回屋拿我的背带,稍微给我止了下血我就被结结实实的捆在了母亲背上。那天天黑得很快,转眼刚出家门就暗了下来。去看病走的那条路大多是田埂,极其狭窄又多杂草,手电是老式的铝皮手电,很轻但是光线也很微弱,只能往脚下打,夜晚路两旁都是蟋蟀的叫声,听得久了不免让人心烦意乱。“要到了,乖啊,马上到了”一路上母亲都在重复跟我说着这句话,我就静静的趴在母亲背上,看着她被风吹动的头发。
医生姓余,十里八乡唯一的大夫,按辈行比爷爷还要大上一辈。他很胖,头发已经花白,很是和蔼,对于母亲和我总是深夜到访从来都不抱怨,诊室就是一间十平米见方的屋子,四周都用报纸整齐地糊了墙面,一个暗红色的长柜置于屋内,柜子后方是个陈旧的放药物的木架,他坐在一张藤椅上,那张椅子想必已经用了许久已经磨得有些发亮。他可能也记不清楚在我屁股上留下了多少个针眼,就像我记不清楚那些夜里母亲背我走过多少次那些田埂。那个伤口很长,足足缝了七针,因为在眼角不敢用麻药,(实际上那个时候村里根本也用不起)母亲死命的拽着我怕我忍不了乱动,但是接下来他们都呆住了,因为连缝了七针我一声也没吭,只是睁着眼静静地看着蜡烛融化又在烛台上凝成一朵小花。等到缝合结束母亲已经哭成了泪人,医生说这几十年在他这里处理外伤的小孩,像我这般冷静的,我是第一个。
到我两岁那天,吃罢晚饭,一家人难得坐在院子里乘凉,哥哥姐姐们要回屋去,我打算跟着去,没走远就听到爷爷叫我,“子陵,到爷爷这来”,“哦~” 我不情愿地走到爷爷身前,“明天开始,教你识字好不好”,我顿时来了兴致,一口答应了下来。之前我时常悄悄溜进爷爷书房里,因为他房里有很多好玩的东西。爷爷有很多书,都用红色和白色的布包着,我不敢乱碰。屋里一大堆东西有两件是我那时最感兴趣的,一方红色的印和一把青铜剑,后来我才知道那叫做道印和法剑。每次我都是偷偷拿出来看几眼就赶紧放回去,因为爷爷的书房向来是不允许我们进去的,要是被爷爷发现难免要遭责骂。
也就是因为我一声应允,失掉了我童年的大半自由。每天八点爷爷就要求我洗漱完毕在会客厅里侯着,看他悠哉悠哉的喝完一杯茶。会客厅的窗户正对东方,也是家里唯一有玻璃的一扇窗户,太阳差不多那时照进屋里来,屋里漫着些灰尘在那些光下形成了些光柱,我就靠看那些细小灰尘飞舞打发等爷爷喝完茶的时间,接下来就是长达两个小时的识字时间,我从小自现在的记性都是很好的,虽说不是过目不忘那样夸张但是称得上远超常人。我学会念的第一本书不是《三字经》也不是《百家姓》,而是一本叫做《口意》的书,“伏以道无不在,可以默然即而成,神无不灵可以心诚即至,仰之者,昭昭然在上,瞻之者,硐硐乎其中”,这是我记得最清楚的一句。
爷爷还会让我做两件很奇怪的事情,每日正午,在坝子中央放一大木盆,说来好奇,爷爷从来不会从水缸里取水,都是从屋旁边那两条小溪里取,而且各取一半。这股水是从山上一个泉眼流出来的,那个泉眼所在的地方叫做长林坎,说到水源,我家后面有一座大山,其名不详,数百年前形成“蔡土”、“金凉”、“四畔”三个天然湖于山顶,这三个湖泊里的水渗入地下汇聚到一条暗河里自长林坎那个泉眼流出,顺山势而下到村里分流成若干条小溪,这个泉眼里流出的水清澈香甜,还有就是“寒”,即使是最炎热的夏天手伸入其中也坚持不过二十之数。木盆盛满水,容不得商量,要立刻脱光衣服坐于其中,初进水活水冰凉刺骨直冻得嘴皮发紫,随后爷爷会去竹林取来竹叶置于盆中,日子久了我发现都是放九片竹叶,不多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