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让新时代“方仲永”泯然众人
——拔尖创新人才的早期发现和启蒙
原绿色
进入新时代以来，“拔尖创新人才”在党和国家政策文件中被反复提及，已成为“较为稳定通用且具有中国特色的人才概念”。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明确强调要“着力造就拔尖创新人才”，在2024年召开的全国教育大会上也强调“加强基础学科、新兴学科、交叉学科建设和拔尖人才培养”。加强拔尖创新人才自主培养已经成为党和国家立足新发展阶段、贯彻新发展理念、构建新发展格局，建设教育强国，支撑国家现代化建设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重要举措。但拔尖创新人才培养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是一个系统培养的工程，需要从小就发现和启蒙，呵护和滋养。
“钱学森之问”源于“方仲永之伤”？
为什么我们的学校总是培养不出杰出的科技创新人才？这个著名的“钱学森之问”可能有种种原因，有使命感的教育工作者都在为此积极地思考和改进自己的教育教学实践。但我们必须承认和面对的是，教育的作用是有限的，拔尖创新人才固然需要培养，也一定是需要自身有天赋的。教育能做的，就是对有天赋的学生进行适合的教育和激励、开发。
自古就有“神童”之说，甘罗十二封“宰相”，蔡文姬六岁辨炫音，奇才李贺六七岁即席赋诗惊韩愈，骆宾王童年作《咏鹅》诗，包括曹冲称象、司马光砸缸、孔融让梨、王戎知道“路边李苦”……
宋代政治家王安石写过著名的文章《伤仲永》，讲他的小老乡方仲永，五岁时就无师自通，能“指物作诗”，而且“立就”。但因为其父贪图别人“宾客其”的小恩小惠之利，“不使学”，后来“泯然众人矣！”
我国早已普及“九年义务教育”，自然解决了“不使学”的问题，但没有从根本上解决天才少年“泯然众人”的问题，我们的“方仲永”依然没有成为拔尖创新人才。
有些“奇才”“偏才”在小学甚至幼儿园就初露锋芒了，是不是因为神童和天才少年的培养方式和方法不合适，制约或耽误了这些拔尖创新人才的成长呢？
从学生成长规律来看，天分聪颖的孩子，需要早发现、早培养。从教育科学的角度看，拔尖创新人才必备的许多重要素质是需要在基础教育中培养和发展的。
有少年英雄，也有大器晚成！
我们承认智商的差别，有神童存在，但生活中也有很多“大器晚成”的拔尖创新人才，更何况很多智商高的孩子在童年表现得也并不出色，或许还表现出“问题少年”的个性和特征。爱迪生和爱因斯坦算得上杰出人才吧？但爱迪生8岁半时才开始接受一生中唯一的学校教育。可是他极大的好奇心、微弱的听力以及爱捉弄人的脾性，很快使他陷入困境。仅过了三个月，校长便认为他“智力迟钝”不宜上学。母亲南希夫人只好接替了对爱迪生的教育任务。爱因斯坦小时候也不像天才，三岁才学会说话，表现很迟慢，上学时做的板凳在同龄人中也显得很差。“唐宋八大家”中的苏洵年轻时表现不好，也是大器晚成。国际知名数学家丘成桐自己说“我小时候并不特别优秀，五岁时第一次参加数学考试，考得并不好。”……
对神童和大器晚成的人，笃定不能用同一种教育教学模式和方法。神童的突出表现一般还能看出来，可以给与特殊关照，个性化培养。比如，有深度的课程辅导，免除一般化考试和作业，布置有思维难度和创新性的学习任务等等。但对班级里几十名学生，教师又缺乏“慧眼”，很难区分出谁是一般同学，谁又会是“大器晚成”的人才。所以，我们需要营造一种适合拔尖创新人才成长的良好生态，适宜的土壤和气候，给予适当的水分、养料和阳光，让大多数同学健康茁壮成长，并能够呵护和激发拔尖创新人才的核心素养、关键能力和必备品质的发育。
应试教育培养不出拔尖创新人才！
早在2018年第五期《中国教育学刊》上，清华大学钱学森力学班首席教授郑泉水就在自己的文章《“多维测评”招生：破解钱学森之问的最大挑战》中明确提出，应试教育的优胜者很难成为拔尖创新人才。创建于2009年的清华大学钱学森班，是国家“基础学科拔尖学生培养试验计划”中唯一定位于工科基础的实验班，在具体的教育教学实践中发现，目前高考招生体系下的优秀，多数不是创新素养和发展潜力意义下的优秀；每一位经历了持续十多年考试分数单维测评系统下的应试教育的学生，都在创新能力和潜力方面受到不同程度上的“伤害”，有的甚至被“荒废”。钱学森班创建的以“通过研究学习”为牵引的CRC培养体系，可以有效地帮助大部分高考体系下的优秀学生实现向创新人才成长的模式转变；但CRC的有效程度受应试教育对不同学生的伤害程度的影响，部分学生很难完成这个转变；一味地追求“最好的”教育资源，对大多数学生并非都是好事，而是应该追求“最适合自己”的教育资源；回答“钱学森之问”最大的挑战是，如何识别并招入具有巨大创新潜质的人才。
为什么我们绝大多数人都知道考的好不一定就成就大的道理，应试教育到现在还愈演愈烈？家长和学校都怕自己的孩子和学生在高考的现实面前吃亏。都知道“只有分数过不了明天”，都迫于“没有分数过不了今天”而出卖了良知，造成了恶性循环、害人害己的局面。
钱学森班提出的五维测评系统，可对学生具有何等创新素养和发展潜力作出具有明显区分度的判断。我们希望国家能在郑泉水教授研究基础上构建一个基于当前高考体系，借助大数据，依托高校-中小学联动，从国家最急需的高端创新人才选拔与培养开始的多维测评招生制度改革。事实上，强基计划、大学少年班等就是在探路做实验。我们更希望全社会都静下来，抛弃短视的功利行为，还教育一片纯净的蓝天，让孩子们能按照自己的天赋成为自己本来和可能成为的样子，而不是成为病态下的所谓赢家，而丢掉人生最宝贵的道德、志向、创造能力、人生高度和幸福。
要人生基础能力的全面发展，也要智能强项的充分生长
按照多元智能理论，人至少有八种智能，而某一个智能的突出，很容易在这个方面成为行业的领军人才。所有智能都很好的综合型、复合型人才也有，但大部分拔尖创新人才往往是偏才，或专才。这就给基础教育提出一个难题，是全面发展，还是发展专长？
其实，这个问题本不应该成为问题，我们都在说“让每一个学生都成为”最好的自己。我们遵循“因材施教”的原则，给学生适合的教育服务就是了。事实上，全面发展只是强调做人的基本能力，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是做人的基础，每个人都要达到的最低要求，而不是每一个学生都要达到同样的高度。是“达标”，而不是要方方面面达到最高值。高考单纯靠分数录取，考上名牌大学的学生方方面面都优秀，成为“方形”或“圆形”人，已经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兴趣和爱好，也就失去了“因为热爱”而产生的持久的内在动力，也就很难成为某一方面特别突出的拔尖创新人才，这很可能就是培养不出杰出人才问题的关键所在，
因为目前社会观念，盲从心理，特别是教育评价的偏颇和畸形，应试教育带来的全民焦虑和内卷，给教育带来的压力，造成了教育和成长恐慌。我们必须清楚，全面发展不是一味补短版，而是在成为一个健康向上的人的基础上，充分发展自己的个性特长。
我们正在进行的课程改革，首先需要把国家课程开齐开足开好，特别是根据每一所学校的师资、生源和综合能力做校本化落地。在保证基本质量的基础上，针对有需求的学生，做学科课程的延伸拓展探究，呵护学生的兴趣和特长，激励和点燃学生的信心和愿望，让学生的爱好特长尽可能充分生长，而不要泯灭希望，浪费学生天赋。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我们首先因做的，能做的，要做的，就是不浪费学生天赋。
变“接力赛”为“马拉松”
当前教育的一个明显弊端是，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和大学相互割裂，像铁路警察各管一段，生生把学生人生的“马拉松”搞成了“接力赛”，就出现了许多违背教育规律的现象。虽然有很多有良知的教育工作者在做所谓“幼小衔接、小初衔接、初高衔接“的探索，但在中考、高考的指挥棒下，这些有益探索也更多落脚到了成绩和分数的提高上，在拔尖创新素养培养方面显得那么苍白和无力。而且，大学和中学的探索行动比较多，小学和幼儿园的实践相对较少。
拔尖创新人才的自主培养事关国家重大发展战略，中小学，乃至幼儿园都应当承担创新人才早期培养的责任和义务，为国家建立强大的“后备人才池”。国家现在提倡九年一贯制学校，其实，应该在一定区域内建立推行或探索从幼儿园到高中的贯通式培养机制，从理念、文化、课程、评价等育人的整体措施上改进，满足拔尖创新人才成长的可持续发展需要。2024年11月，教育部、中央宣传部等十七部委联合印发了《家校社协同育人“教联体”工作方案》，必将给教育形成一个好的社会合力。相信通过新课程的不断深化和推进，特别是中共中央、国务院《深化新时代教育评价改革总体方案》的真正落实，会避免教育不正当竞争的“剧场效应”，消除全社会的教育焦虑，去除教育的功利化、短视化，营造风清气正的良好教育生态，打造教育的绿水青山，还教育缓慢优雅的从容生活，会有利于拔尖创新人才的茁壮成长。
立德树人就是最好的早期发现和启蒙
基于清华大学钱学森班的实践，《“多维测评”招生：破解钱学森之问的最大挑战》文章还总结了拔尖创新人才需具备的五个“基因”：一是内生动力，对科学发现或技术创新有着迷般的极强志趣和不断追求卓越的内在力量；二是开放性，有强烈的求知欲、好奇心，具有批判性思维和提出有意义问题的习惯，能从多角度看问题，有很好的观察力，有思维的深度等；三是坚毅力，包括开始和改变的勇气，拥抱失败、屡败屡战，对目标锲而不舍的追求和专注、耐得住寂寞、坚持到底等；四是智慧，不仅包括智商、学有余力，也综合了从他人、从失败、从实践中学习和领悟的能力；五是领导力，主要衡量远见卓识、正能量价值观、奉献精神、表达能力、动员追随者和资源的能力、团队合作能力等。
从这五个“基因”衡量，从普通高校考到清华大学的研究生更有希望成为未来的拔尖创新人才，这带给我们很多启示。教育不能再折腾，但教育需要回归实事求是的真实状态，承认差别，避免再干“让鱼上树”的蠢事，追求“让乔木成为大树，让小草芳香碧绿”的境界，从一味应试的你死我活的“战争状态”回到“你有你的好，我有我的好”这种“共生共赢”的美好状态上来。内生动力靠兴趣，靠热爱，靠持久的兴趣和热爱。开放性，求知欲、好奇心、远见卓识、正能量价值观、奉献精神、团队合作能力等等，都要靠伟大的理想和高尚的情操去支撑。德才兼备，方堪重任。无论幼儿园，小学，初中，还是大学，坚守立德树人初心，帮助学生确立成人成才的人生目标，并尊重差异，呵护信心，因材施教，磨炼意志，养成人生好习惯，就是最朴素，也是最好的早期发现和培养。
（本文发表在2025年第一期《河南教育》基础教育版）
